蔣曉輝
古城入口是一段褐紅色的浮雕牆,浮雕盡處是一扇白色的大照壁,照壁上題寫“世界文化遺產麗江古城”幾個大字。旁邊是兩架大型的筒車,清亮的水從筒車上流下來:一幅大型的風景畫!導遊說,往裏走吧,裏面更熱鬧。我們沿著小溪水往城中走去,嘩嘩的溪水引領著我們。溪水兩岸是江南常見的垂柳,伸手摩挲著柳條兒,心裏想到了西湖邊。突然,一個小女孩驚喜地叫道:“媽媽,水裏有魚!”低頭看去,燈光的映照下,溪水裏有無數的錦鯉。
兩邊的街道,都掛著紅紅的燈籠,一串一串的。店裏的胖金哥或胖金妹,春風滿面地迎接著遊覽觀光的客人。店裏都是些花花綠綠的少數民族服裝和飾物,特別引人注目的是雕版畫,上面的孔雀、鳳凰和人物,栩栩如生。哪一件都是不可多得的藝術品!同行的女伴更喜歡的是那些披肩兒、錢包兒,唧唧喳喳地挑選各自喜愛的物件。
最讓我難以忘懷的還是麗江對歌。在小溪流的兩邊,排開許許多多小酒店,看過電影《一米陽光》和《千裏走單騎》的朋友就一定記得那些酒店的格局。它們一律不大,一律靠溪水,一江兩岸,窗戶對著窗戶,門臉對著門臉!就是這樣的小排檔裏,差不多坐滿了人。喝啤酒,談新聞,滿臉欣然!
我一邊欣賞這小橋流水人家,一邊尋找同行的團隊。走到酒吧一條街時,吸引我的是店家門口唱歌的女孩,或一對,或三四個,婉轉的歌聲此起彼伏,這邊剛歇,溪流對岸的歌聲就即刻響起,如春鶯出穀,似乳燕歸巢。看到客人經過,姑娘們就停下來,唱著說:“胖金哥,裏面坐,靠窗的桌子好對歌。”說完,繼續剛才的歌唱。我找了個位置坐下,和旁邊的一個阿哥聊起來,才知道這裏對歌與廣西劉三姐對歌已有所不同。這裏對歌,要求雙方交互著唱,誰能夠緊接著不停的唱,歌的內容不重複,就算贏。對歌的也不只是納西族、彝族、白族……路過的遊人也會參與進來,現在很多漢人都很喜歡這樣對歌。一旦有人加入,力量就又增大幾分。但不用仔細聽,就知道哪是本地少數民族卓瑪和胖金妹唱的,哪是外來遊客唱的。她們嗓音甜美,清遠,婉轉;外地遊客唱則五花八門:有的嘹亮,有的低沉,有的還會跑調;有的雖也動聽,但總覺得少了那麼一點韻味。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吸引了我,抬頭看,正是我們隊公認的“情歌王子”。他聲音洪亮,歌又唱得很抒情,一下使全場安定了下來。他的旁邊,也是我們一起的。正在對岸茶館的二樓窗口笑嘻嘻地看著這邊。看到我,馬上揮手大叫:“快過來,快過來!”
我迅速走到他們中間。他們便跳著腳喊:“快,快,想想有什麼歌,想想還有什麼歌!”原來他們已經把“我愛北京天安門”、“小小竹排江中游”都搬出來了,但對面那兩個胖金妹的歌聲卻如噴泉乍湧,汩汩而出,無窮無盡。
我說,你們都知道我不會唱歌啊。我們的情歌王子歌唱得好,稍微壓了對街一下。但我們其他人都不是很會唱,勉強湊出了幾首來,總是記不全詞的。好在要求不嚴,能唱出幾句來就可以蒙一下。他們說,有歌詞就行!有歌名就成!
我發現大家都沒有唱語錄歌,便說:“唱語錄歌啊。”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在我們團,有好幾個60後。他們一下子找到了好多那時候的歌。《下定決心》、《領導我們的核心力量》,《紅軍不怕遠征難》、《六盤山》等等都出來了。這些歌對方似乎都沒有聽過,但我們唱得有板有眼,他們只好被動應付。這為我們爭取了時間,趁對面唱著的時候,這邊就忙著排練,一著急,常常會弄錯了詞。比如就唱出了“大阪城的姑娘彎又彎呀”這樣的詞,笑得我趴在桌上捂著肚子抖個不住。
對面慢了一點,馬上又加入了幾個小夥子。他們都唱新歌。香港的,臺灣的,少數民族的。聽都沒有聽過的歌,都彙集了攏來。
正在我們無以為繼的時候,我們導遊趴到窗口唱了起來。他唱的是什麼詞我聽不出來,後來才發現他根本不是用漢語在唱。我坐的地方離他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唱歌時脖子上露出來的青筋!導遊聲音奇大,加上他帶著話筒,唱完後叫板:“呀嗦呀嗦呀呀嗦!”導遊加入,我們頓時占了上風。便一齊起哄:“呀嗦呀嗦呀呀嗦!”
這時,溪流那邊又有新人加入,變成這邊飯店的人和那邊飯店的人對歌,最後似乎成了這邊街和那邊街在對歌。樓上樓下一齊吼,路過的遊客也加入。平時從不唱歌的我也禁不住喉嚨發癢,加入進去!不管能不能唱全,不管跑不跑調,反正跟著一起吼,想盡辦法讓對面詞窮。要不然他們會說“對面的,沒詞了,洗洗吧,睡了吧!”“對面的,傻了吧?回家洗洗睡了吧!”此時唱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關鍵就看誰能有歌唱!關鍵就是這種壓倒一切的氣概!這哪里是對歌,這是在過狂歡節!直到很多人嗓子吼啞了,手掌拍痛了,連說話的聲音都發不出來,拍窗子、敲盤子的力氣也沒有了,最後連“ABCDEFG”這樣的英語歌都唱乾淨了,才把手裏的啤酒喝幹,暈暈忽忽地從酒店裏出來,嘴裏還時不時冒一句“呀嗦呀嗦呀啦嗦”。
回酒店的路上,大家仍興奮不已,高聲談論著,遠處對歌一曲終了時的“呀嗦呀嗦呀拉嗦”還隱約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