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芳
凡塵的煙火生活,都在一粥一飯之間。
一日三餐,一盤菜,一碗飯,一鍋湯,一碗面,都是最普通的平常食物,卻是鄉愁的來源。
鄉愁是從胃開始的,鄉愁是從嘴巴開始的。那一縷淡淡的鄉愁,是想家了,是想母親了。想母親,就是從味蕾開始的。鄉愁,就是從想吃母親做的飯菜開始的。
原來,鄉愁的主角是母親,載體就是母親做的飯菜。
鄉愁,就是餓了的時候想家了,想母親了,想吃母親做的飯菜了。
每次想回家了,就開始在心裏盤算著回家後要怎樣大快朵頤的吃母親在柴火坑裏做的苕粉肉和鍋巴粥。原來“胃”知“心”,是胃喚醒了心,一起思鄉,夢鄉。每個離家的遊子,從離家的那一刻起,從吃不到母親種的菜做的飯菜起,就開始就有了鄉愁。這種鄉愁基因是從小就種下的,在出生的小鄉村,在呱呱墜地的老瓦屋,在桂樹飄香的小院子裏。母親每天圍著灶台做出各種簡單樸實的食物,餵養我一天天長大。鄉愁的記憶,就深深地烙印在我的體內。
兒時吃過的,平常的食物,平淡的飯菜,平凡的味道,輾轉經年後,卻是我久久思念的,勾勾凝望的。每次回家,總感覺饑腸轆轆,感覺母親柴火炕上做的飯菜就是要香些,清炒的白菜是那麼翠綠,是那麼新鮮,有股天然的清香。那肥肉炒白蘿蔔酥爛軟融,入嘴就融,還有一股蘿蔔香。那米湯煮的鍋巴粥,既有米飯燒微微焦黃的清香,又有鍋巴泡入米湯後的酥融。
兒時,農村貧困,早晨有時是白米粥,有時紅苕粥,有時是剩飯粥,就一碗小鹹菜,或醃蘿蔔丁,或豆腐乳,或酸芥菜,或醃黃豆,簡單而隨意。雖然清淡,但吃起來爽口,一家人圍在一起“哈茲哈茲”喝粥,入胃貼心。尤其是小鹹菜,都是母親親自醃制的,蘿蔔還是我幫母親切的,切成長條或小丁,經過太陽的暴曬,曬到半幹不濕,母親再加鹽加薑蒜辣椒醃制而成,酸脆可口。
兒時,我和哥哥放學回家,進門第一句話就是:“媽啊,媽啊,今天吃什麼?”我們來不及放下書包,都是第一時間跑進廚房,揭開鍋蓋,看母親做了什麼好吃的。我是這樣,哥哥也是這樣。因為,母親怕菜冷了,總會把炒好的菜放到飯上面蒸氣著保溫。這個喜歡揭鍋蓋的習慣,我和哥哥竟依然在保持。
後來,生活條件好了,母親會變著法子給我們做各種好吃的。母親做的苕粉肉,真的比肉還好吃。苕粉是母親經過栽苕,翻苕,挖苕,洗苕,碾苕,袋苕,過濾,沉澱,濾幹,曬乾碾成粉。這制苕粉的過程程式繁瑣複雜,很費體力和時間,是細緻功夫。因為我和哥哥喜歡吃,母親每年下冬裏,都會早早地挖苕,打兩百斤苕的苕粉。曬乾後陶瓷壇子裝好,只等我回家。母親做的苕粉肉,像肉一樣黃亮欲滴,咬一口軟軟的,肉肉的,還很有韌勁,真的很Q彈。
每次想回家了,人未動,心已遠。人還未出發,就會第一時間給母親打電話,“媽啊,我回家吃中飯,馬上出發了。”每次回家,必定是趕著飯點兒。母親從來不會問我想吃什麼,好像是心靈感應似的,每次回家,母親的炕頭上已經排好一個個炒好的菜,有時令的白菜、白蘿蔔、紅菜苔、包菜,煎的兩面黃的豆腐、紅燒肉、苕粉肉、還有黃亮的土雞湯,竟還有一盤醃蘿蔔丁,葷素搭配,還有下飯的醃菜,一個都不少。母親早早地備好了一大桌子好菜,個個都是我喜歡吃的。我感覺母親的飯菜香能順著電波傳到的耳邊,傳到我的胃,真的是胃知鄉愁,以解我相思之苦。
胃知鄉愁,我們的味蕾懷念食物的美味,我們的心更想念母親的味道,親情的味道,故鄉的味道,記憶的味道。我們小小的胃,是一部時光機,是記憶的記憶體。人間煙火裏的人情冷暖,親情美好,只有心知道,因為心最柔軟。
父親離世早,哥哥少年離家討生活,一個人在異鄉打拼吃了很多苦。哥哥離家遠,一年難得回家幾次,肯定更是想家,想母親做的飯菜,難怪,他每次回家,總捨不得離開。更多的時間,是我和母親在農村相依為命,我對母親的依戀更深更濃。我和哥哥長大各自成家後,我們三人就千各一方,一年能聚在一起的時間,就是回家。回家,看母親,是我和哥哥打電話最多的話題。當我們成為父母後,才更知母苦。
家是圓點,母親是磁場,牽引著我們的縷縷鄉愁,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鄉愁很輕,輕得就如瓦房上的那一縷嫋嫋炊煙;鄉愁很重,重得就如那院裏那笨拙厚重的石磨。
鄉愁很遠,遠得就如那夜空一輪皎潔的滿月;鄉愁很近,近得就如腳底下母親納的千層底布鞋。
鄉愁很虛,虛得就像兒時夢裏喃喃耳語的夢話;鄉愁很實,實得就是肚子餓了特別想吃母親做的飯菜。
鄉愁,不輕不重,卻讓人感覺沉甸甸的心裏堵得慌;鄉愁,看不見摸不著,卻讓人不自覺地在眉間打結、眼裏結霜。每當我想吃母親做的飯菜的時候,一定是想家了。
鄉愁從胃開始,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