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玲玲
若問我為什麼和蘿蔔結下“仇”,故事還得從小時候說起。
上個世紀60 年代,我國的國民經濟正處於恢復期,國民生活普遍處於艱苦狀態。我母親回應號召,精簡在家,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下崗。一家數口,靠父親微薄的工資,每個月都撐不到月底。
母親每天數著錢,扳著指頭過日子,家裏的菜吃得最多的就是二三分錢一斤的蘿蔔:大蒜蘿蔔、紅燒蘿蔔、醃蘿蔔、醬蘿蔔,簡直是天天“蘿蔔開會”,餐餐“蘿蔔家宴”。有時候把蘿蔔葉子醃一下,權當鹹菜,和蘿蔔炒著吃,叫蘿蔔絲炒鹹菜。最奇葩的是煮米飯的時候,丟進幾塊蘿蔔,飯熟了,蘿蔔也熟了,然後蘿蔔蘸著醬油吃。可是每當揭開鍋蓋的那一刻,一股蘿蔔腥味撲面而來,這時候我連飯都不想吃,因為我就受不了米飯裏的那股蘿蔔味。所以經常為了那股蘿蔔味而餓肚子,簡直恨死了蘿蔔!
終於考上了中學,中學期間我的午飯在學校裏吃。學校給每個學生配有一個瓦罐,學生們都帶著米到食堂蒸,同時食堂也有熱菜賣。原以為母親這下會給予我“特殊待遇”,給錢買菜票,我就可以避開一餐“蘿蔔宴”!誰知希望值越高失望也越大。
開學的那一天,母親很無奈,也很內疚地對我說:“你中午在學校吃飯,家裏除了蘿蔔,也沒有菜可以帶,你又不愛吃蘿蔔。但是媽也沒錢買菜票,這樣吧,我每天給你三分錢,你自己去安排吧。”“天哪,食堂裏的最便宜的冬瓜湯也要五分錢啊,三分錢讓我買什麼吃啊?”我暗暗思忖。
母命難違啊,何況母親也有苦!我欣然接受母親的決定。
每天帶著米去上學,中午先去食堂取蒸好的飯,人多,要花好長時間,好不容易拿到了飯罐,有的學生在食堂買一碗湯,有的學生家裏帶了剩菜,我只得拿著三分錢,去學校對面的小店“覓食”。小店能符合我消費條件的只有兩種東西,一個是腐乳,一個又是我的“死對頭”——醬蘿蔔,真是“冤家路窄”啊!
再無奈,飯還是要吃的吧。我每天在腐乳和醬蘿蔔中來回徘徊。腐乳兩分錢一塊,買一塊腐乳還可以省下一分錢,吃了幾天腐乳,實在感覺膩了,只好與“冤家”化干戈為玉帛,我低聲下氣地和小店老闆商量:“叔叔,我只有兩分錢,可不可以買醬蘿蔔?”老闆用竹夾子給我3、4條醬蘿蔔,算是如了我的願。我每天從中省下一分錢,可以自由支配,偶爾買一塊自己喜歡的橡皮,或者買一支好看的鉛筆。
我就這樣在蘿蔔堆裏慢慢長大,直到成年,見到蘿蔔心裏就冒煙,見到蘿蔔就想起蘿蔔悶飯,想起揭開鍋蓋的那一瞬間,那股令人“作嘔”的蘿蔔腥味,認定這輩子我和蘿蔔“不共戴天”,算是結下了“血海深仇”!
時代發展飛速猛進,國民生活如日中天,如今老百姓的菜籃子裏不再是“蘿蔔開會”,而是“群英薈萃”;不是天天“蘿蔔家宴”,而是餐餐“滿漢全席”。現在的人不至於像我一樣,與這麼有營養的蘿蔔結下“深仇大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