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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惠珀感懷隨筆》清明時節倍思親

優傳媒/ 2023.04.07 09:21

1981年7月母親在給我的家書裡提到,在安城(密西根大學)女兒家與受難的陳文成有過一面之緣。

 

作者/王惠珀

 

《我來自何處?》

清明節好忙,回彰化祭拜洪家祖先,碑文刻著祖籍敦煌,族譜記載1750年渡海來台。再到林口祭拜王家先祖,碑文刻著祖籍山西太原,1751年渡海來台。我喜歡拿著寫作心得到家族墓園,靜靜沉思,耗上大半天,跟雲端的爹娘話家常。

 

民進黨總統候選人遵從蔡英文的四個堅持,說我們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依此邏輯,今年我的思親文就叫做「台灣女兒祭拜中國爹娘」囉!

 

《清明時節倍思親》

思我客家本色的母親。母親在她的生日那天把我生下來,又在屬於我的教師節告別,好似怕我忘記她,擺明了要跟我做三世的知音。我怕母親笑我不長進,於是勤於閱讀、筆耕,持續與雲端的母親分享,母親成了我思想前行的加油站。

 

其實我們早就是知音。母親為了練就中文,也為了排遣空巢期的失魂,在我旅美期間拐我當筆友,捎來438封家書,填補我1975~83年間失落的台灣記實。我也回了376封信,留下對東西文化衝擊的觀察、學習、分析與取捨的心思,家書成了海外孤寂生活中的定海神針。首圖

 

受日本教育的母親如何寫出流暢的中文?這得感激日本的殖民統治,種族歧視傷了她的自尊心。

 

母親在回憶錄《我與台大醫院的三層因緣》寫下「當年要是沒有不合理的內(日人)台差別待遇,我也許會一直待下去」。

 

母親是台北帝國大學附屬醫院(今台大醫院)第一屆護士養成所的畢業生,受不了內(日人)台差別待遇(薪水只有日人的67%),辭職跑到香港工作。二戰末期,母親回到家鄉,任職於新竹州政府,光復後被派到五峰鄉,擔任張學良將軍的特別護士,中文就是在那裡跟趙四小姐學的。

 

母親與她受日本教育的同儕不同,光復後就告別日文,靠著一本《和英字典》與《漢和辭典》自修。有了孩子後,跟著孩子唸小學課本,孩子離巢高飛,就拐來當筆友。家書裡放眼世界年少輕狂的女兒,如今變成了「憂台憂己」苦命的台灣女兒,能不唏噓?

 

我十多年生不出孩子,兩岸開放探親時,母親說了:「拿了博士回來,只知道跟男生在職場拚搏、沒有當人家媳婦的心思,想也知道生不出孩子。妳婆婆沒有娘家,可曾想過帶她回上海尋親?」

 

我們於是有了上海、南京行。這一趟中國歷史以及國共近代史之旅太豐富,太精彩,改變了我的世界觀。心神落地的那一年,孩子來敲門,母親成了點石成金,讓我老蚌生珠的精靈。

 

思一路玩到掛的父親。父親十九歲就面臨著要被軍國主義日本徵召去打仗的威脅,年紀輕輕,想方設法避戰上海,次年(1937年盧溝橋事變)落腳安徽蕪湖時,身分(日籍台人)已是敵人,直到二戰結束才回台灣。他的回憶錄《雪泥鴻爪》中有很大篇幅在記述一個日籍台人在中國的狼狽角色。

 

回台後的父親憑著考試進入經濟部服務,卻碰到二二八被關了幾個月冤獄,出來後回原單位述職,直到退休。父親生性樂觀豁達,才能度過人生的磨難,一路開心玩到93歲。如今與百多位祖先相伴,坐看老家林園,塵歸山西太原,人生夫復何求。

 

思沈默寡言的夫家先翁。洪家不甩皇民化,祖母在先翁十二歲時(1920年)將他送去鼓浪嶼英華書院唸書,畢業後到上海,直到戰後才回到彰化。當時台灣人在兩岸穿梭如走(台語)灶腳,不像當下小鼻小眼的民進黨政府,敵視對岸,剝奪人民的親情以及遷徙的自由。

 

我們沒聽過先翁說日語,只見他吟詩作詞,以深厚的中國文學涵養見長。原來洪家以傳統教育引領先翁飽讀經史子集,老來成為鄉下仕紳的心靈堡壘。先翁的詩作收錄於彰化《二林鎮誌》,為後代留下的文化資產一直是我家父女最貼心的思古話題。

 

思在台灣孤獨老去的婆婆。先翁到上海,追隨親舅李應章醫師(被日本通緝的二林蔗農事件抗日英雄)在徐家匯開設醫院,娶了該院護士,戰後才帶著妻子及二個孩子回到台灣,我的上海婆婆從此沒有娘家。

 

婆婆有著上海人見過世面的大器,懂得自嘲,有對外人說好話的社交藝術,每見到我就說:「惠珀妳越來越年輕。」然後轉頭對兒子說:「你怎麼又老囉,頭髮少了。」這位智慧老嫗孤獨地在台灣老去,直到95歲,多麼荒謬的一生。

 

《失根是人生憾事》

人云:「祖九代,宗九代,祖宗十八代,代代相傳,生生不息。」亞里斯多德也說:「記憶為靈魂忠實記錄人生。」依此看來,人的價值不在於政治(意識形態)算計,人性、文化、及歷史的教誨才是資產。意識形態騙不了人,真的假不了,認真面對「我來自何處」,下一代才能生生不息。

 

我從最親的平凡老人身上,看到了上一代人的智慧。當下台灣的慌與亂,來自於我們這一代的邏輯錯亂,服膺政治正確,咎由自取。沒有智慧給下一代一個無憂的未來,能不憂﹖

 

王惠珀,台灣桃園人,台大藥學院學士、美國密西根大學藥學博士。曾任台大醫學院藥學院(系)教授及系主任、長庚大學醫學院天然藥物研究所創所所長、台北醫學大學藥學院長、行政院衛生署藥政處處長等職。專長涵蓋新藥設計開發及藥事管理。

其新藥研究曾獲十五國四十一項發明專利,及獲頒經濟部「國家發明獎」等多項發明與研究貢獻獎,並列名當代名人錄及國際年度專業人士。

王惠珀在藥政管理上致力於以智財權管理藥品之學名藥立法、推動優良藥品製造規範等,以及促成健保藥價「三同政策」。此外並曾開啟專業橋接庶民的「全民用藥教育」計畫、「人民的眼睛」計畫,蓄積藥師參與社區公共衛生及長期照護的能量,獲得行政院「參與及建立制度獎」、藥師典範獎。

其在《優傳媒》所撰專欄,榮獲第20屆卓越《新聞評論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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