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山灣與立山群峰
二月，我慢慢等待天晴。
富士冬日多為陰天或下雪，遲遲等不到放晴。好不容易氣象預報說會放晴，我趕緊帶著機會，於前一晚跳上夜間巴士。說來傷感，上野發車的夜間列車已全面停駛，想要一大早抵達富士山縣的高岡，只能搭夜間巴士了。
我站在高岡車站上冰見線的柴聯車，穿越高岡市街之後，行駛了十五分鐘，終於抵達越中國分車站。小小的候車室蓋在單側式月台上，惹人憐愛。
站上月台一端（北側），就能看見蔚藍無比的富山灣。
五百公尺前方的海岸上，聳立著凸出的男岩。
往海測眺望可見遠方白雪皚皚的立山群峰。立山群峰是以劍岩（標高二九九九公尺）為主的三千公尺級山脈。我調查了越中國分車站到立山群峰的直線距離，有六十公里之遠。不過冬日晴天空氣非常清澈，能清楚望見遠方的山稜線。
圖：單面式月台，單側單線，月台上有小候車室。天晴時，可從月台北側望見富山灣對側的立山群峰（3000公尺級的山脈）。冰見線的越中國分～雨晴車站為知名「絕景車窗」，可從車內眺望雨晴海岸上的男岩及女岩。
我也想去隔壁的雨晴車站瞧瞧。冰見線緊依雨晴海岸，與海相近。柴聯車從越中國分車站出發，以及其緩慢的速度駛過海岸。這是遊客眾多時的「（絕景區間）慢速行駛服務」。
「雨晴」源自於源義經從京都赴東北時（平泉），曾在海岸的義經岩等待雨停而得名。
從雨晴車站步行三分鐘左右，即可抵達雨晴海岸。稍微走一會兒，就會在線路旁看到義經岩。
圖：女岩（雨晴海岸）
——浮於海中的孤單小島，就是有名的女岩。岩頂長著形狀繁盛如扇的松木，背景納入了雪白的立山群峰山稜線，堪稱絕景。
這天海象平穩，風平無波。
冬日的日本海給人巨浪翻湧的形象，但有能登半島的高山及丘陵擋住冬天的西北季風，因此雨晴海岸一年四季都很安穩，利於漁業發展。
漫步雨晴海岸，果真心曠神怡。
冬日海景澄澈寧靜。
岸邊搭了凸出外海的防波堤，我經由海岸拍打的低矮石垣走向外海，頓時深陷被大海西走的錯覺。富山灣是最深處打一二五〇公尺的日本三大深灣（另外兩處為駿河灣與相模灣）。我突然想穿著衣服從水際踏入海中，任由衣服泡在水裡，慢慢地「越過海上」。總覺得深邃透明的海裡有「某物」會浮上海邊⋯⋯充滿了神聖感。
海邊不時可見貨櫃倉庫、鐵路的整修專到、銜接海岸的防波堤等，大海已成日常生活中的景物，被塑造成另一種精神象徵，原生風景在人類的思考及文化當中，逐漸失去了原有的地位。人類居住的土地被這些具有防衛及產業價值的海岸線隔開，越來越往內部發展。現代人極少與海比鄰而居，即使住在海邊，也被水泥防波堤隔絕在大海之外。（《海岸線的歷史》）
圖：延伸至外海的防波堤（雨晴海岸）
是啊，如今來到岸邊，動不動就被人工物遮擋，說來諷刺，大海近在咫尺，卻如千里之遠。回國神來，這樣的風景已成日常。正因如此，保留原始風貌的雨晴海岸更顯彌足珍貴，令人憶起漫步海灘的愉快。這是大海與陸地相連才有的親近感與和諧感，而現代人已逐漸淡忘這種感受。
與海共鳴——龍宮使者
正因人類曾經以海為家，才會有這麼多的「海洋傳說」流傳至今。
富山灣不時傳出有「龍宮使者」美稱的巨大深海魚——皇帶魚誤觸定置漁網，在海岸擱淺。如各位所知，皇帶魚是一種體型類似白帶魚的細長深海魚（身長最長可達十一公尺）。因其頭部長著如紅毛的細長魚鰭，因此在日本中國地方，有人稱為「雞冠刀魚」；也有人說牠是「人魚的原型」。
皇帶魚擁有巨大的眼睛、有稜有角的頭部與凸出的口部，猛一看確實像人。根據推測，這種魚棲息在水深兩百至一千公尺的海岸中深層，頭部朝上，如海帶般漂浮移動。
圖：皇帶魚（東海大學海洋科學博物館）
我曾經看過皇帶魚的標本，並訝異於其體型之大。
照片是全長約五公尺的皇帶魚（前方是雌魚，後方是雄魚）。一九八九年，這兩尾皇帶魚同時誤觸相模灣的定置漁網，成為相當珍貴的標本（靜岡市，東海大學海洋科學博物館）。
附帶一提，不知這種魚的味道如何呢？書中記載皇帶魚吃起來的味道是：「鹽烤、油炸、做成握壽司，味道絕對不差。用內臟等部位熬成高湯，細心製成魚湯，令人食指大動。」（《美味珍稀水產圖鑑》）
這塊北陸之地亦流傳著「八百比丘尼傳說」。傳說裡，一位姑娘因為吃了過多的人魚肉（禁不起美味的誘惑），因而長生不老了八百年。她偷吃了父親帶回家的人魚肉，從此以後不管經過托少年，外貌都維持著十七、八歲。姑娘引以為恥，出家為尼，開始周遊列國。
有人懷疑，故事裡的人魚肉，會不會就是皇帶魚呢？八百比丘尼一如浦島太郎，不會衰老。
相傳大海的彼端或深海裡有「常世之國」，是長生不老的樂土。這些傳說印證了海岸與陸地曾經緊密相連，應該說，正因為人類親近海洋生物，才能產生諸多「共鳴」吧。
要將這種罕見的魚假造為人魚實屬不易。皇帶魚生前雖然擁有美麗的外型，猶如夢幻生物，但因為牠們水分含量高，曬乾之後馬上就會變成醜陋的老太婆。海邊的人同情牠們的遭遇，溫柔將之埋葬，這是多麼高貴的情操。（〈新人魚考〉《新瀉縣生物教育研究會誌》）
這是從前被暴風雨沖上岸的皇帶魚。恰似白帶魚的銀白魚身，轉眼風乾成黑色。從前的人看到此景，或許聯想到了「人的一生」。在眼前死去的生物太過於脆弱渺小，無異於人。古人不只哀嘆生命易逝，還將其昇華為傳說故事，並深信著逝去的生命會在某處轉生。
圖：富山縣高岡市伏木國分｜西日本旅客鐵路（JR 西日本）冰見線，1953 年開業，總長9.0 公里，平均乘客數： 516/日
富山灣與立山群峰。我想在這美麗的海岸線，一直走下去。
從高岡車站搭車至越中國分車站和雨晴車站，不需二十分鐘。與擁有十七萬人口的高岡僅僅相隔十公里的距離，竟然就有如此美麗的海岸線。我對富山產生了敬畏之心。
譯註：
- 日本平安末期的源氏武士（一一五九～一一八九），源義朝的第九子，故稱九，幼名牛若丸。相傳源義經曾於鞍馬拜大天狗為師，一生充滿傳奇色彩，為日本三大末代悲劇英雄。
——摘自《絕美30臨海小站：日本第一本大海 ╳ 無人車站旅遊指南》清水浩史◎著，健行文化出版
作者簡介
清水浩史
一九七一年生，畢業於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系。東京大學研究所法學政治學研究科碩士，同研究所新領域創成科學研究科博士班肄業。在學時參加潛水社。擁有NAUI國際潛水教練執照。畢業後持續在日本國內外的海洋和島嶼旅行。曾任職於電視台，現為編輯、作家。著有《祕島圖鑑》（河出書房新社）、《海洋療癒：推薦社會人士的海洋時光》（與潛水社畢業社員高橋啟介合著，草思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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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整理｜Ryan Lin
圖文提供｜健行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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