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的確應設立紅綠燈，加強監管，規定資本可為及不可為的領域，但若把資本視為威脅，甚至謀求斬斷所謂權力與資本勾連紐帶，實非明智之舉，效果亦或會適得其反。（圖/取自網路）
作者/王向偉
中共中央領導人2020年底首次提出要警惕「資本無序擴張」以來，圍繞這一問題的爭論就沒停止過。在中央發出警示後，一系列嚴厲監管行動如期而至，從科技公司到地產企業，從網絡遊戲到教培機構，都成了重點監管對象。
現在，爭論又有升溫之勢。
1月26日，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公布對杭州市委原書記周江勇審查調查結果時，又有了新用語，「與資本勾連，支持資本無序擴張」。這個提法非常隱晦，令人難以琢磨。在一系列涉腐敗指控中，這一條尤為令人關注。其他都是常見的指控，包括大搞權錢交易和家族式腐敗等。
杭州是中國最具活力的城市之一。它不僅風景秀美，還以科技和創業精神聞名。這裡匯聚着很多超大企業集團，包括汽車巨頭吉利、最大飲料企業娃哈哈，以及電商巨頭阿里巴巴。其中，吉利收購了富豪汽車，阿里巴巴收購了《南華早報》。
中紀委公告一經發佈，即引來一片議論，紛紛猜測「與資本勾連」的真正含義，以及「資本」是誰或指的是甚麼。這一用詞雖然模糊隱晦，但也許會影響深遠。
中紀委本月召開年度全會後，發佈了這一審查調查結果公告。在今年諸多反腐工作中，中紀委特別提到了要着力查處「資本無序擴張、平台壟斷等背後腐敗行為，斬斷權力與資本勾連紐帶」。
這也許意味着，已持續一年多的監管行動將進一步強化，今年或將有更多高官和商人被牽涉進來。這次監管風暴原本是針對大型科技公司的，後來擴大到了其他私營領域。
在2020年12月的一次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中央領導首次提出「防止資本無序擴張」以及「強化反壟斷」。普遍認為，這是旨在打擊壟斷和不公平競爭及確保互聯網平台的數據安全，涉及阿里巴巴、騰訊和滴滴出行等。在此之前，中國政府剛剛出手，在最後時刻突然叫停了螞蟻集團在港交所的上市安排。螞蟻集團是中國最大金融科技平台，為客戶提供貸款服務，其大股東是阿里巴巴。
之後，監管風暴波及到了更多領域，包括網絡遊戲、教育培訓、外賣、房地產和娛樂行業等。嚴厲的監管行動引發了投資者的恐慌。過去一年裏，投資者紛紛拋售中資公司股票，在紐約和香港等海外上市的中資公司股票市值蒸發至少幾萬億美元。最近，生物醫藥行業似乎也受到了衝擊。短短幾個月裡，生物醫藥股票指數已下跌了近50%。
在不透明的政治體制下，當局並未提供細節，或解釋「與資本勾連」這個模糊用語真正含義，但根據用法來判斷，當局已把資本、資本運營者及背後支持者視為對共產黨執政的一種新威脅。
歷史上，「資本」一詞在中國都具有非常特殊的含義。在毛澤東時代，受極左思想的影響，資本被視為邪惡之源，與「走資派」的激烈鬥爭也被看作是一場長期鬥爭。「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着血和骯髒的東西」。馬克思這句名言，就是最好的佐證。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鄧小平上台執政後，拋棄了毛澤東堅持的階級鬥爭路線，開始實行改革開放。之後，雖然共產黨仍把實現共產主義作為最高理想和目標，但已開始實施資本主義方式，並鼓勵創業精神。這大大促進了經濟增長，中國經濟規模也躍居世界第二的位置。
2012年底，習近平成為中國最高領導人。之後，他加強了對全社會的意識形態控制。這引發了對民營經濟作用的擔憂。在中國，民營經濟貢獻着60%的國內生產總值以及80%的就業崗位。然而，隨着監管拳頭不斷揮向民營企業主導的領域，這種擔憂也日漸加劇。除了嚴厲監管行動，領導人去年8月還首次提出的「共同富裕」概念，但由於普遍認為是針對中國富裕階層的指涉，因此更加劇了人們的不安情緒。
正如很多分析師所言，中國有理由約束資本過度擴張，包括壟斷和不公平競爭，並對科技公司實施監管約束。在過去10來年裡，科技公司經歷了一段「野蠻」增長期。
然而，國內政治氣候及這些監管行動的實施方式，令極左分子喜出望外，稱之為「一場深刻革命」，並抨擊私營企業家是新一代資本家，是他們導致社會不公和貧富不均。這不禁讓人回想起過去那個視「資本為邪惡之源」的年代。
事實上，在過去10來年裡，由於不透明、法規不健全及監管缺失，政府才應承擔資本過度擴張的主要責任。
政府的確應設立紅綠燈，加強監管，規定資本可為及不可為的領域，但若把資本視為威脅，甚至謀求斬斷所謂權力與資本勾連紐帶，實非明智之舉，效果亦或會適得其反。
資本的本性就是追逐利潤。無論是資本主義社會還是社會主義社會，無論是國家資本還是私人資本，無一例外。這也是企業家精神和創新的動力所在。當然，如果由此產生任何腐敗，當局都有理由嚴懲不貸。
然而，如若大肆宣揚資本的威脅，只會加劇人們的擔憂之心，擔心中國是否會拋棄40年來支撐經濟強勁增長的創業精神，和其他市場經濟原則。
(本文原載《思考HK》網媒，原標題為［資本過度擴張與監管不力之過］，經作者同意授權轉載，不代表本網立場）
作者簡介
王向偉，出生於東北吉林。北京外國語大學英語學士、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新聞學碩士。
有30多年媒體從業經驗。曾任《中國日報》記者，後在英國留學和工作。1994年加入香港英文報刊《東快訊》任記者、編輯。1996年加入《南華早報》，2007年晉升為副總編輯，2012年出任總編輯。
2016年起擔任《南華早報》編輯顧問，每周撰寫《中國報導》專欄，深受廣泛關注，被公認是亞洲有關中國及其國際關係的重要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