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合一之前,台灣面對了一連串街頭「取代政府做決策」的憲政危機,政府聲望跌落谷底,執政的國民黨因此在九合一選舉潰不成軍。為了自救,國民黨逼迫總統辭去黨主席位置,希望把政治運作軸心從總統府轉移到黨主席,讓黨主席放手改革以脫出困局,現在從洪秀柱獲得總統提名,一路風風雨雨直到總統候選人閉關神隱的過程看來,這一個黨的改造完全沒有效果,面對大選,國民黨政黨的功能反而全面癱瘓,簡直面臨了解體的危機。台灣政治情勢也由憲政危機變臉成為國民黨解體的危機。
民主國家政黨核心的功能是彙集民意形成共識形成國家政策,推薦候選人參選,動員組織,爭取執政。但是國民黨現在黨的這些功能全都大出狀況:
1、總統選舉捨A咖不提名,偏偏提名了一個史上意識形態最極端,實力最弱的候選人,到現在都還在為換不換柱紛紛擾擾;立委選舉,提名的立委,避選的避選,退選的退選,被推薦的還大有人和洪甚至黨保持距離。政黨推薦候選人的功能陷於癱瘓。
2、黨提名的總統候選人,輔選工作從黨中央到基層組織三心兩意,地方派系杯葛,輔選工作零零落落,組織動員能力也幾近癱瘓。
3、總統、總統候選人、立委候選人、黨主席、黨大老、基層民代、本土藍、法統藍、親中藍,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大家政策、甚至基本立場不一樣甚至互相對立互別苗頭是常態,全黨一致非常稀奇。黨彙集民意形成共識形成國家政策的功能完全喪失。
4、國民黨不只2016執政機會等於零,堂堂執政黨總統候選人支持度竟落得不可思議的12%,在這同時,氣氛是國會選舉未選先敗,席位將掉得難看透頂。形成目前的處境:
「史上最弱勢的總統+史上最弱的總統候選人+史上最弱的立委選舉情勢+史上最弱的黨主席+史上最弱的黨組織」
景況之慘遠遠超過2008時的民進黨百倍,真是情何以堪。
總統、總統候選人、主席、立委既然全淪落到史上最弱程度,這些人當然全談不上有什麼才具;但是要數落國民黨真到了竟無一人是男兒的程度,恐怕民進黨也說不出口,因為正是同一班馬家軍人馬,在2005、2008、2012三次選舉都毫不客氣地把民進黨打得落花流水。
現在我們就回到總統候選人提名參選的開頭來看看除了人的因素外,問題出在那裏。
國民黨逼馬辭黨主席,是基於社會「總統有權無責」必須削權的共識。在這樣的社會氣氛下,國民黨相信,只要馬總統把黨主席位置讓出來,黨主席便可以放手做事,發動黨務改革;透過國會進行政策改革,憲政改造;透過提名總統、立委候選人和競選活動重建社會信賴。不料這些黨主席要進行的重大改革事項中,不再兼任主席的總統經常仍然毫不客氣地而且有力地介入干預以致於處處困窘。
在干預時,總統積極貫徹意志的能力大有不足,重大法案仍然在國會擱淺,屬意的總統候選人無法順利過關;但是消極杯葛的綽綽有餘,造成了今天總統候選人的僵局,並進一步牽動立委選舉和整個黨走向崩潰。
這個情形在任何體制建全的國家都不可能發生。國民黨偏偏遇上,除了人的因素,更關鍵的在於憲政體制選舉和政權體制的配套問題。
總統制配套柔性政黨和公辦初選制度,總統掌理行政大權,管不到下一屆總統候選人的產生;內閣制黨權和行政權合一配套剛性政黨,黨魁透過黨員選舉或國會黨團從國會議員中選出,掌握多數黨的黨權的黨魁就是理所當然的國家領導人。這兩種配套體制都使國家領導人產生的方式、過程相當明確,都不致於像現在國民黨一樣發生總統的黨主席位置被拔除,卻因仍掌握行政大權,可以有力影響黨,以致於一個黨同時出現兩個甚至三個太陽互相掣肘,以致於讓最適合的人佔住總統候選人的位置硬是不放,讓黨走向崩盤卻束手無策。
本來,馬總統心不甘情不願,卻不得不辭黨主席是因為社會認為這不只是對馬總統應有的處罰,也是改善憲政亂象,並改造國民黨的良方,但是馬總統辭主席到現在10個月來,國民黨小改造大崩壞,同時,憲政運作仍然未脫出僵局,而內閣的施政愈形弱勢。
局面這樣演變,理由在於:
1、一方面掌握行政權的總統在政治上以及對黨的影響力仍然遠大新任黨主席,在他的干預介入之下,主席焦頭爛額;另一方面,黨主席沒有中央行政權和立法權的支撐,弱勢是必然的,於是黨的運作陷於癱瘓。
2、總統失去主席位置後影響力雖然仍大,但是畢竟今非昔比,施政更加乏力,而內閣也跟着更加弱勢。
3、更重要的是,在民主體制行政立法權力分立的架構下,為免由於權力分立而分裂甚至演變對立,因此政黨在行政立法之間扮演了不可或缺的中介功能。這個中介功能主要在國會中運作,總統制配套上柔性政黨,使總統的政策不致於受到黨團剛性的扺制;而內閣制配套上剛性政黨而由黨魁擔任總理,則使總理的政策能獲得國會有效的支持。
這兩種配套都是政府順利施政的必要條件,但是我國政黨既屬於剛性政黨,黨魁又向來不在國會之內,成為民主國家見不到的一種怪異的「外部政黨」,配套大亂特亂。
我國這種黨魁外在於國會的體制,假使黨魁由總統兼任,則總統成為國會議員的老闆,國會失去制衡的地位,完全破壞總統制的權力分立的原則,造成總統有權無責的困境;但是如果總統不兼黨魁,剛性政黨黨中央又外在於國會,便會形成了這樣的狀況:權力行政立法分立後,而黨並不扮演「柔性整合的中介」角色,反而是形成了行政權、立法權分立時黨權再卡一腳,成為行政權、立法權、黨權也分立的怪象---這就是當前國民黨的處境---當然,這也是陳水扁執政晚期民進黨游錫堃當主席,謝長廷當總統候選人時民進黨的處境。現在國民黨在選務上的許多困擾,當時民進黨就遇到了,只是情況嚴重程度大有距離而已。
既然黨魁不宜給總統兼,又應該結束黨魁、中央黨部在國會、行政體制外面,以「外部政黨」立姿䠭䠭趖(台語)的亂象,把黨魁和黨中央一齊放進國會,使政黨「內造化」又如何?
千萬不可以,除非把政黨改成柔性政黨+總統制,或剛性政黨+內閣制;否則這樣一來,決定國家大政方針的,將不是總統也不是行政院長而是國會中的黨魁---也許他是議長,也許是黨團總召---那憲政運作將更加陷入混亂。
於是我們明白,幾次草率修憲,憲政體制,選舉制度,政黨體制配套亂了之後,我國各個憲法機關和準憲法機關的政黨已經成為各個只有分立無法整合的權力山頭,互相掣肘能量非常充分,合理制衡效能喪失,政策整合施行全都失靈,在這情形下把政黨從憲政體制中孤立出來進行改造是不可能有效果的。其實不只是這樣,把任何憲法機關中的行政或立法孤立出來改造也都會一樣----不只會效果有限,甚至更可能愈改愈亂。
無論如何,不管洪秀柱出關後決定選與不選,對國民黨走到國會總統雙輸之局都已經不會有什麼影響了這已經是不值得重視的問題了;但是洪秀柱現象在讓國民黨的前途危機曝露無餘的同時也淸清楚楚地,冷酷地指出我們憲政危機的結構性基礎所在,我們得老老實實地面對並進行配套的改造---無疑的,未來的政局是民進黨全面執政,因此改造的責任就落在民進黨的身上了,只是令人憂心的是民進黨似乎還沒有感受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