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農田的土壤到烤肉用的柴火
日本山梨縣民間團體 自力完成輻污地圖
■貴史
福島核災爆發輻射污染水流入海洋後，韓國有了禁運日本漁產的聲音，台灣民間團體抨擊政府對福島漁獲檢查的鬆散，顯然，隨著災情變化，對不同位置的人來說，核災的影響與意義也不一樣；在日本政府向國際奧會說「東京不是福島」之前，在比東京距離福島更遠的山梨縣，民間組織「生命．連結」，已早早從官方輻污資訊開始著手，自主調查完成山梨縣全縣輻射污染地圖，標定出核災在不同區域、不同時間上的影響為何，確認環境的安全狀況。
據「生命．連結」（又名「遠離放射線守護生命山梨網絡」）官網說明，311之後雖然過了兩年，但福島核災卻未見收束，仍然持續放出大量核輻射，儘管山梨縣的（空間）劑量很少，但每個月還是有輻射塵落下；於是自主調查、製作輻污地圖，提供官方沒有公開的土壤、落葉、肥料、灰燼等項目的污染狀況，讓大家共同思考，如何給予孩子安心成長的環境。
民間版山梨縣輻污地圖
該地圖的基本資訊包括，使用機型為EMF Japan製、EMF211型伽瑪射線分光計，可分辨銫134與銫137的存在，採取樣本為表土以下5公分土壤（採取124個檢體），檢測界限為5～6貝克／公斤，調查期間為2012年11月到12月，由千葉市市民放射能測定室協助檢驗。
檢體範圍大致遍布了山梨縣各市町村，以甲府市為最多，大部分為農田土壤及其使用的肥料，其他為校園等公共場所土壤，有些是火爐等爐灶的灰；如前所述，在檢測界限之上、合計銫134、137的狀況下，有不少檢體是不檢出，或在10到40貝克／公斤之間，但也有少數高達100、300貝克／公斤；爐灰多半偏高，多數在50貝克／公斤以上，近半在100到300貝克／公斤之間，這是因為焚燒後體積減少，提高放射性核種濃度的關係，據日本政府資料，落葉經焚燒後會提高6到19倍，木柴為182倍，木炭28倍。
▲日本福島縣東電公司一名員工正在檢查站偵測一輛公車的輻射放射線量，圖攝於2013年6月12日。（圖文／路透）
肥料大部分不檢出，但是養過泥炭蘚的植栽土、發酵牛糞、腐葉土，分別高達313、362與61貝克／公斤，泥炭蘚容易蓄積放射能，而自五金行買到的發酵牛糞與腐葉土，產自富士河口湖町周邊的木枝與枯葉；檢體附有購買地、產地來源等資訊，便於追蹤污染源從何發生，例如栃木縣那須烏山市牧產所產的牛糞肥料，牛隻吃的是美國生產的飼料，其輻污應與飼料無關。
過去日本民間組織有過許多追蹤肥料與腐葉土輻污的經驗，曾遇過高達3,000貝克／公斤左右的例子，也推薦過使用外國物料製成、零輻污疑慮的商品，在經過政府與民間的努力後，現在少有聽聞因輻污回收的狀況。
值得注意的是，據朝日新聞2012年4月20日報導，在東京電力柏崎刈羽核電廠內，即便是100貝克／公斤以下的廢棄物，也要裝到鐵罐裡嚴格列管，搬出廠房外時，要以水泥或土包覆以避免外洩；而林野廳也對山梨縣等17個縣市，提出燒柴、燒木炭之料理方式自律建議，木材超過40貝克／公斤，木炭超過280貝克／公斤，不要生產、流通與利用。
因此民間團體建議，泡煮蕨菜與竹筍時，不要使用木灰，改以小蘇打或米糠，不要讓馬鈴薯切口沾上灰（有農家以此方式保存），儘量不要讓食物碰到（焚燒後的）灰燼，打掃時也避免吸入灰塵，不要讓灰燼混入農田、飛散出去。
判斷檢驗結果的背景知識
土壤測定（貝克／放射線物質量），與空間線量（微西弗／放射線量）意義不同；以蓋革計數器（Geiger counter）等測量的空間線量，多是在距離地面一公尺處監測，在核災剛發生、輻射塵尚於空氣中瀰漫、降落時較能反應輻污狀況；而在輻射塵降落地面後、要知道土壤與食物等物質內的輻污狀況時，則需檢測放射線物質量（貝克）。
儘管銫137在自然界幾乎不存在，但日本的銫137不全來自於福島核災，過去因為核實驗殘餘等原因，即便災前也在全國各地被檢測到；依文部科學省委託的日本分析中心網站資料，2009年山梨縣北社市曾測得土壤裡有13貝克／公斤；福島核災後，據文部省「定時降落物監測」2011年3到6月資料，山梨縣甲府市每平方公尺降落413.2貝克的放射性物質，換算之後，等於土壤每公斤有6.4貝克的放射性物質（注意北社市和甲府市是不同的地方）。
不同地點的輻射值可能大不相同。例如輻射塵會經由風雨而濃縮在沖積處，排水溝比道路中間高10倍，乾燥後的落葉、木材也會比原先高；樣本值不代表附近土壤的平均值；且銫134與137的半衰期不同，前者兩年，後者30年，三重大學生物資訊學部、勝川俊雄教授，依官方資料推算，山梨縣甲府市即便到了2026年，銫137的劑量變化仍然不大。
▲日本福島縣新地町一座牧場中，民眾以蓋革計數器偵測放射線量，圖攝於2013年4月13日。
從輻射安全的角度看，國際原能總署在空間線量方面沒有標準，對於土壤的標準沒有特別提及；俄羅斯科學家Alexey Vladimirovich Yablokov認為：「銫137在每公斤57貝克以上不能否定對健康的風險。」在白俄羅斯戈梅利州、診療車諾比核災被曝病患超過25年的女醫師Valentina Smolnikova則認為，銫137土壤污染對不同年齡層的安全範圍為，0到6歲在20貝克／公斤以下，中小學生在50貝克／公斤以下，大人在100貝克／公斤以下；在這裡之所以單純考慮銫137，是因為車諾比的輻污地圖在災後幾年才製成，銫134已經過幾次半衰期，劑量大減。
簡單歸納一下，即便山梨縣和福島第一核電廠直線距離在300公里左右，也不能保證處處安全，一般兒童應避免在土壤輻污在50貝克／公斤以上的地方活動；過去山梨縣輻射塵降下量最高紀錄，是在距離8,000公里遠的車諾比核災發生時；以和福島的距離而言，山梨縣還能有不少地方低於此（50貝克／公斤）或不檢出，是一項奇蹟，要歸功於該縣群山環繞與時常晴天的地理條件。
就文部省「定時降落物監測」等資料分析，大體而言，在車諾比核災與福島核災兩種不同的時間點上，於日本降下的輻射劑量，1986年車諾比時的降下量略高於每平方公尺100貝克（觀測點：1980年代以前為東京高萬寺、以後為茨城縣筑波市），然而2011年3月高達35,000貝克，若是以福島縣二葉郡作比較，更高到644萬的天文數字。
產經新聞曾以對數（1、10、100、1,000、10,000）作為縱軸單位（一格）製成圖表，視覺上兩者看起來差異不大，但如果以1,000貝克為縱軸的一格來製表，視覺上兩者的差距便會大到200到300格，排版好幾頁都裝不下，污染量有如天壤之別；有些民眾因此以為車諾比核災與福島核災對日本的影響差距不大，其實是誤解。
日本福島核災之後，由於民間對於官方輻射監測資訊感到不足或無法信任，許多團體紛紛加以檢視與自主監測，且範圍不只在福島災區，還在其他地方做詳細調查；山梨縣民間團體「生命．連結」便是其中一例，他們的成員不只是該縣縣民，還包括福島災後從福島、東北、關東移居過去的人們，大家因為福島核災而相聚在一起，分成研究、避難、防污、食品4個小組，為打造免於輻污的環境而努力著。
「生命．連結」在官網的團體簡介裡寫到：「不能忘記震驚世界的311，經過震災與核災，我們才知道，過去大自然給了我們多少恩惠，過去如何不加思索地把它的命運交給別人；為了給災民創造出更多的避難機會，我們全心全意地踏出第一步，希望從自己的行動開始帶來改變。」相信這張輻污地圖裡的每一點、每一個樣本及其背後煩瑣的工作，都蘊藏著如此貴重的心意。 （綠色公民行動聯盟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