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彥竑
上午下了窩子,下午再來時,草魚在開會。
“草魚,草你的……”老毛一開罵就卡住了喉嚨,魚線瞬間被拉斷,他驚愕地在寒風中呆若木雞……
在大雪與冬至節氣之間,烏藤溝水庫兩岸的金黃與火紅,像是被附近百米高的風電葉片突刮一陣陣時間的旋風,被攪抹繪成了土灰。草魚今天的糧草很特別,在沉入水底的枯葉上,散落著精緻的餌料。草魚們開著一艘艘潛艇,長幼有序優雅來赴會。
“有大家夥!”我也驚呼,這水下似有千鈞之力。可是,狡猾的推磨水鬼掉轉了方向,手下一陣鬆動,抬杆拉起來一看,餌料不見了,只剩空鉤在風中搖擺……
烏藤溝水庫是團風縣杜皮鄉三廟河村韋家田後山頂上的水庫,這裏縱深的尖角水面簡直是通向天堂的魚倉。雖然我和老毛雙雙敗下陣來,但我們已經聽到了天堂魚倉開倉的信號。寒風過後,身體自動湧起暖流。稍縱即逝的機會即在眼前,把握成功就在當下。
老毛不像前幾次那樣蹲坐在水邊開著手機,不緊不慢溫文爾雅召開音頻會議,耐心聆聽各種工作彙報。今天,他不顧寒風抽絲剝繭,淌著清涕站立在岸邊,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緊盯浮標,水面的波紋幻化出一個生動的世界。
有著兩年從教、二十年從政、十年從商履歷的老毛近兩年才成為釣友,以釣養病。如今的他不吃主食米飯,每餐吃點湯汁菜葉,是一條上岸的准草魚。他把新家寄居在深圳,工作在鄂地,來來回回游動呼吸著新鮮空氣。穿過職場的荊棘,他直梗的脊柱幾乎從不彎曲,自然少不了體膚的劃痕和情緒血管的內傷。
老毛稍息,漸漸地半胯著腿,身子歪倒成一節傷枝,可他依然擺出淩日侵月的架式。他以釣杆作針線,一次又一次縫補波紋,浮標剛要將圈影連成一線時,就在鼻息止息的一刹那,恰巧寒風中一只飛鳥掠過,引爆了水下羅刹國的核彈,蘑菇雲湧出水面——哇,這水中巨擘隆重登場了!
“大魚,這個大,草你的草魚!”
瘋子會對著牆罵,今天老毛的瘋勁也來了,窩環狀的烏藤溝土坡形成巨大回音壁,老毛朝天大草的聲波來回共震,似乎繪成了連年有魚的氣球光影。
“草,大草魚,快去拿抄網。”老毛大喊。一場戰鬥開始了,可我驚魂未定,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邁左腳還是邁右腳。我急火攻心:抄網在包中,等我拉開拉鏈打開包,再接上杆子,魚不跑了才怪呢!
“快,打開包……接上杆。”
那條草魚只是在水中擺了擺尾巴,真是優雅的一條乖乖魚啊,即使深陷危機中,也不願意彎曲脊背進行弓箭彈射。不一會兒,它已經被老毛穩穩控制住,甚至在水中露出頭來。
在老毛的指揮下,我用抄網一兜,大魚穩穩地落入抄網中,沒想到這場戰鬥這麼沒有硝煙,比取貨還容易。哪有這麼乖的魚?莫不是魚族之佛祖吧,怎麼落草在這裏?
寒風凜冽,見好就收。收線時,老毛髮現我用的魚鉤都快拉成直鉤了,這該是多大的魚跑掉了啊!上車後,老毛對著水面,又一次大罵,似乎把積在心中的苦與毒全都傾瀉了出去。天色漸晚,陰冷的風在低吟,只見烏藤溝水庫比起三年疫情還要沉悶。
周公解夢對得魚的解釋是財富和機遇,上天垂象,現實怎又不是夢境呢?甲辰過完將是乙巳年,從山巔的之字形山路向山下望去,今冬我望見了滿滿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