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俊山
蛇年春節的氣息撲面而來，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竟是兒時在海安鄉下過年的情景。
快過年了，大人們忙碌起來。撣塵，蒸饅頭，置辦各式年貨。孩子們不必再擔心大人的呵斥，盡可以由著性子玩，玩鬧中踩倒了籬笆，嚇飛了雞，爸媽也特別寬容，只是告誡一句：當心跌跟頭。大家都圖個好心情。
難得一見的炒米匠忽然出現了，他們走村串戶到處攬生意。這時的炸炒米其實應該叫“爆米花”，與傳統的鐵鍋炒米不一樣，炒米匠用的是一種形狀像拉長了的氣球一樣的鐵鍋。那年月，鄉村的娛樂極少，看滿臉煤灰的炒米匠炸炒米竟成了我們這群孩子的一大樂事。炒米鍋的一頭有只壓力錶，炒米匠邊吧嗒吧嗒地拉著風箱，邊搖鼓著圓肚子的炒米鍋，不時看那壓力錶，估計是壓力夠了，只見他將炒米鍋扳到一旁，把鍋的另一端套進一隻又長又大的口袋，突然高叫一聲“響——呶”，接著便是“嘭”地一聲巨響，一股汽霧騰空而起，嚇得我們一個個捂著耳朵，紛紛避讓。
跟炸炒米一樣誘人的還有看殺豬。
鄉間雖然家家養豬，但捨得殺豬過年的，一個生產隊通常也就一、兩戶。那時是計劃經濟，很多東西要憑票證，過年買食品更是不容易。因此，殺豬之前，豬肉、豬內臟早就被鄉親們預定了。孩子們見殺豬匠一來，全都興奮起來。殺豬男子漢的事，他們有的揪耳朵，有的抓尾巴，很快就把豬捉上了板凳。豬好象也知道大難臨頭，拼命地掙扎、嚎叫。殺豬匠“呸”的一聲吐掉煙頭，用繩子很利索地捆住了豬嘴，舉起了明晃晃的刀！這時，我們一個個或閉眼，或扭頭，不敢再看了。等到豬沒了聲音，我們才接著看。殺豬匠先是燙豬、刮豬毛，刮得差不多了，就用手指粗的鋼筋通條在豬皮底下捅，用嘴湊住豬腳從割開的小口拼命吹氣，直吹得豬全身圓滾滾的，據說吹過氣的豬，豬的肥瞟看上去要厚得多，肉肥才受歡迎。
放鞭炮也是過年的一大樂事。
當然，大人一般是不讓孩子放鞭炮的，小孩只是觀看和湊熱鬧。聽到劈裡啪啦鞭炮聲，我們會仔細判斷放鞭炮的地點，然後一窩蜂地跑過去。鞭炮放完了，常有一些沒炸的小鞭炮散落在地上。大家便紛紛搶拾。運氣好，還能拾到沒炸的“雙響”。有了拾來的零散的鞭炮，男孩子們喜歡到處放。有的喜歡把鞭炮點了撚兒，突然扔到別人身後，嚇人一跳，於是大家便亂跳，亂拍手。有個特別淘氣的小三兒，忽發奇想，說是要研究鞭炮的威力，把鞭炮插進一堆半幹的牛糞上，“啪”的一聲，把牛糞炸出了一個小坑，自己衣服上也濺了不少，引得大家好一陣哄笑。
過年了，最讓我高興的當然還是吃、拿、穿。鄉間有個習俗，平日裡哪怕幾個月不吃肉，不吃魚，過年的時候，也要讓一家子吃個夠。到了除夕，大人還要給孩子壓歲錢。初一早起，孩子們全都穿上了新衣，新衣一般是媽媽手工做的，誰要是有一件洋機（縫紉機）做的衣服，會覺得特別自豪。穿上新衣、新鞋，恭喜家人之後，有兩支隊伍便在村子裡走家串戶。一支隊伍是歡天喜地的孩子們，他們在高聲“恭喜”之後，口袋裡便裝滿了人家的賞賜——糖果、炒米、葵花子之類；另一支隊伍是大人，他們客客氣氣地道喜，一家一家地串門……
一年又一年，日子變得紅火了，老家的年俗也在傳承中有了變化。春節又到了眼前。睜眼看，如今過年，熱鬧的春晚，應有盡有的商品，早已讓人們忘了炸炒米過年，至於看殺豬、放零散的鞭炮，更是沒有人願意！節日的煙花還看不過來呢，登門拜年也被祝福的手機短信取代了，而春節旅遊，網上購物，茶樓休閒，戶外拓展……隨著這些新元素的注入，過年竟讓我覺得恍如隔世，感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