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報導 莊嘉宏/評論
自由民主是台灣引以為傲、百姓琅琅上口的價值共識,但一般人對於自由民主的內涵,普遍只停留在選舉制度或票票等值這些基本觀念,對於政府機關可以透過代議士質詢,去改善行政措施、提升行政品質,藉此為自由民主建構更友善實踐的環境,可能體悟就沒那麼深了。簡單的說,自由民主不應只著重在選舉投票上,代議士(不論是立委或議員,甚至鄉鎮市民代表皆屬之)問政的技巧與質詢能力的提升,是鞭策行政機關好好做事的利器。
近幾年拜錄影設備與網路科技進步所賜,代議士的問政內容,開始受到全時段的監督,以往只知道遵照黨團的決定充當投票部隊、缺席議事甚至簽到後人間蒸發的情況大幅減少。傳統因為電視台播出時間有限,因此一些代議士的劣跡,除非離譜到具有新聞性,否則很難在電視台新聞中露出。這幾年則因為網路科技進步,議事過程上網公開,大幅提升選民檢視代議士問政的機會。一些勤奮優秀的代議士,也紛紛開設個人頻道,或者評論時事、或者在議會場中直播。這些革新之舉,較能將議事的爭點凝聚起來,也宣告以往護短或和稀泥的問政陋習可能不容易繼續存在。
代議士不管是立委、議員甚至鄉鎮代表,背後象徵的都是民意所託、百姓所仰。仗勢連續蟬連幾屆,或者家族勢力龐大而坐領乾薪的代議士,在近幾年因為台灣的自由民主意識越發進步,在選舉中也未必都吃得開。不管甚麼顏色的派系,坐大、割據一方選舉的情況,也越來越受挑戰。未來沒有甚麼蟬聯幾屆強棒,也沒有甚麼政二代較為吃香的說法,每次的選舉都會是新一輪的信任投票。網路科技進步,直播、短影音、YT、臉書等載體推陳出新,是灑在代議士們身上最好的防腐劑。
再者,代議制度在中央實踐的場域為國會,在地方則為縣市議會。地方自治只是中央與地方權力分配的問題,本質上縣市議會(員)的問政,也是民主的一種表現,地方議會甚至可以說是培養日後國會議員的搖籃。雖然媒體的鎂光燈大多聚焦在關涉全國事物的立法院上,但縣市議員的問政內容,其實更關貼近你我在生活中的周遭事物,反而更不應遭到漠視。
舉例來說,日前(12/5)宜蘭縣無黨籍議員林聰池與民進黨籍議員吳宏謀,為礁溪四城救護站存廢一事,爆發口角。事情原委約略如下:
「2023年,礁溪鄉無黨籍議員林聰池基於礁溪鄉幅員廣,南北距離遠,每逢假日人車擁擠已成常態,如遇災禍,極易耽誤到救災時間。為此,林聰池議員研議改善之道,爭取警察局同意出借四城派出所戶外停放救護車,並由消防局派人輪值,在礁溪鄉南側增救護據點,藉此縮短緊急救護時間。設立迄今,據悉救護案件數約200件。
然而,礁溪民進黨籍議員吳宏謀,在日前(12/4)先後質詢礁溪分局長、宜蘭縣警察局局長時,以警消兩單位共同使用場地,將使民眾洽公與員警生活都受影響,例如警員洗澡還要排隊等為由,質詢消防局為何可以久借?吳宏謀議員要求消防局,不論另覓地點租賃場地或興建,都必須處理,並以刪除警察局總預算為手段,要求警察局必須對消防局施壓,要求消防局遷移不得拖延。
隔日(12/5),無黨籍議員林聰池在質詢消防局局長時則表示,議員站在為民爭取權益的立場,應該是積極爭取增加消防局派員輪值的時間,而不應反其道而行,要求遷移該救護站?警消共用場地在宜蘭縣內也非單一特例,遑論四城派出所經常性值班的員警加上消防隊員,平均僅7人,但四城派出所內則有7座小便斗、5間廁所、2間淋浴間,應該不至於發生洗澡排隊或影響生活的情況;對於一年內遷移的要求,則認為消防局預算根本不夠,一年內也不可能達成覓新址並完成興建的目標。對於以承租方式租賃場地則認為萬萬不宜,因為消防隊的設置不宜動輒改變地點,小則影響周邊居民作息、大則影響救災。」
這段論證攻防,筆者認為是理性問政的典範。言之有物,有理有據。逐一審視兩位議員的主要論據如後。
首先,在行政法上,行政機關將公物揭示公用之後(揭示公用例如剪綵、張貼使用規則等),就有對外效力,要變更或撤銷該公物的使用,因為會對百姓造成若干影響,因此效益評估必須要做。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要求行政機關著手改善的。直白地說,如果有這麼簡單,那當初設置時便不需要經過行政機關這麼多道會勘、評估的手續。從這點看,吳宏謀議員的說理有欠考慮了,應該先從如果遷移該救護站,將有多大影響著手,開展質詢內容較妥。
再者,行政機關與行政機關相互支援場地,即「機關借用」,在實務上並非罕見,例如借學校場地舉辦防災演練、商借里民活動中心作為投開票所之用等,因此並不存在警消不能共用場地的說法。進一步做權衡利益的評估,2萬名住在救護車「鞭長莫及」地帶的縣民福祉,自然遠比區區7位值班員警或消防員的生活重要。而且平心而論,員警的執班環境好壞,另有公務員保障等相關法令去規範,吳宏謀議員越俎代庖矣。更何況,如果真的念茲在茲心疼員警,更可支持大舉增加警消預算,讓各該營舍得以順利興建,以求一勞永逸。
甚且,如果因為共用而影響到行政效能,身為議員,應該是要求行政機關想辦法改善或提升,不宜直接以凍結或刪除行政機關的全部預算作為手段。必須特別說明的是,動輒以刪除預算作為問政內容,雖然在鏡頭前很容易建構出問政充滿魄力的形象,但其實手法充滿父權主義的色彩而不自知。簡單的說,如果有家長因為小孩考試沒考好就不給飯吃,在現代意義的觀點下,這是施虐,而非教育。刪減或凍結預算,並不是讓代議士們省去說理過程的捷徑。刪減或凍結預算,這個權柄的正當性,在於代議士們問政的合理性,否則黑箱政治必然壟罩於廟堂。
進一步而言,議員經選出後,代表的便不是支持自己的那些選民而已,台灣有太多地方議員腦子裡只認為勤跑紅白場便是服務,票源便能鞏固,而沒有以全縣縣民、甚至社會、國家福祉為念,殊不知這種「重小義而忘大義」的思維,正是台灣各縣市地方議員水平一直無法提升的主因。
當台灣逐漸進入高齡化社會,表徵的是未來的稅收可能減少,長者照顧或健保等福利政策支出則會增加,而預算與預算之間,會有排擠的問題。因此,好的代議士,必須具有財政紀律、預算規劃的常識,至少花點錢培養有能力的幕僚或助手,協助自己檢視預算。
網路世界人際關係疏離,但卻是未來必然來臨的時代,在那裡,我們並不需要跑紅白場「糾骨力」或「好央叫」的民意代表。時代不斷地在進步,議員的言行如果沒有「頭人」的價值,那台灣不如早早回頭,改推行菁英主義,讓能者去多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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