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俊山
《西遊記》的取經團隊，唐僧是背景強大，有佛祖撐腰的“一把手”。這樣的“一把手”當然能夠“我喜歡誰就是誰”，假如他要提拔一位副手，在徒弟中選那一位？最初提出這一問題的是雜文家吳非先生，他在《中國人的人生觀》中指出：如今，即使是十來歲的孩子，也可能會說：“沙僧合適”。
唐僧的徒弟中，就數沙僧本領小，沒有作為，為什麼會提拔他呢？吳非先生的理由是：孫悟空讓人不放心，豬八戒的品質讓人鄙視。“沙僧這樣的人能吃苦”。“他沒有鋒芒，也不會對他人有所苛求。”“如果選沙僧同志，則比較符合群眾的心態。”
我覺得吳非先生在這裡犯了一個低級錯誤：提出的問題是“唐僧會提拔誰”，這件事並不是群眾選舉誰的問題，而是唐僧說了算，所謂“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不行也行”，說的就是這一用人體制。當然，唐僧也可以做一些表面文章，向天界彙報時特別說明：充分聽取了群眾意見，經過充分討論，綜合各方意見，大家一致認為：某某德才兼備，工作能力強……總之，只要提拔副手不需要群眾的選票，群眾的心態又算得了什麼？
唐僧提拔誰，關鍵不在民意，而是在唐僧的心態以及他的個人品質。如果他貪財，可以索賄賣官；如果他好色，喜歡三陪，破格調進有魅力的女妖，認作女徒弟再提拔也未嘗不可，如果他愛麻將，甚至可以“搞麻將組閣”，提拔麻將打得好的做副手，這是由用人體制決定的， 跟“群眾的心態”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同是名著的《水滸傳》中，街頭混混踢得一腳好毬，官至太尉。同朝代的蘇東坡做官還不是一貶再貶。用他自己的話說：“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自題金山畫像）。在宋代官場，蘇東坡與高俅，誰會被重用，得看皇帝的喜好。與此類似，誰會得到唐僧提拔，也得看唐僧的喜好。這是體制內的規則，規則必須尊重。
以“規則”為思考問題、討論問題的前提，誰會得到唐僧提拔，應該不能回答。在此，我們不妨作些推測。大徒弟孫悟空，論資排輩應該是副手的首選，第一個跟著唐僧拿妖降怪就是他。八戒、沙僧都是被悟空降伏後，進入取經團隊的，資歷跟悟空不在一個頻道，根本沒法比。論品德，悟空也是首選。他對唐僧忠心耿耿，被師父唐僧的緊箍咒N次折磨得死去活來，甚至被無情地趕走，可是，一旦師父有難，他豁出性命也要出手先救，不像八戒，師父一旦落難，眼看打不過妖怪，首先想到的是分錢財，回高老莊去。論本領，悟空更是首選。八戒、沙僧一起上，都不是悟空的對手更出類拔萃的是：悟空有火眼金晴，妖魔鬼怪騙不了他，這在取經路上是極其重要的。可是孫悟空心眼兒太死，不懂得和領導保持一致的重要性。滿腦子“上西天，取真經，”有誰阻撓，他就要挺身而鬥。“三打白骨精”就是一例。唐僧已經警告他不許再打，他偏要“二打”乃至“三打”。後來，他乃不接受教訓，一路上還是愛逞能，喜歡發表個人意見。這種人不能給人安全感，當然不能提拔。就是他犯了錯，把白骨精當成善良的美女，徒弟也不能說破，先定立場，言聽計從，後論是非，效忠盡忠，如有危險，明哲保身，這是無奈的選擇。孫悟空好像不懂這些“規則”。不遵循“規則”，涉及到提拔重用，自然是?吹喇叭的分家———挨不上號。
吳非認為，孫悟空不會獲得提拔，這一觀點，我完全贊同。但是，我不贊同吳非先生唐僧將提拔沙僧的觀點。沙僧的最大優點無非是老實肯幹，人品不錯，能吃苦，好管理，能放心。可是，請別忘了官場熟語：“老實是無用的別名。”。還有難聽的民謠：“表揚了指鹿為馬的；提拔了溜鬚拍馬的，整倒了單槍匹馬的，冷落了當牛做馬的。” 熟語、民謠涉及的現象可能只是個別現象，我們不能一一篙子打翻一船人，要相信豔陽高照，雲白風清、乾坤朗朗，妖魔鬼怪即使有，也極少極少。但是，選擇的圈子太小，只能矮子裡選將軍，從八戒和沙僧選一個，我覺得豬八戒比沙僧更有希望得到提拔。儘管八戒貪財好色，人品不高。但八戒有幾大優勢可以碾壓沙僧。
第一，八戒的“背景”勝沙僧一籌，甚至悟空也比不上。悟空雖然做過齊天大聖，但那是為了招安大業，滿足悟空的虛榮心設官，說穿了就是桃園的一隻“看門猴”，地位大致等同于神仙的“看門狗”。而八戒是 “天蓬元帥”，沙僧是“捲簾大將。”將與帥比，一般說來，能成為帥的，勢力要大一些，社會關係總要“硬”一些。唐僧提拔人能不考慮社會“關係”？
第二，八戒善於偽裝討好。在高老庒時，為騙取高太公的女兒翠蘭，他變作一個漢子“模樣兒倒也精緻”。一進門時倒也勤謹；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跟隨唐僧雖被悟空當作呆子，但在唐僧面前他會賣乖討好，打白骨精，唐僧就信任他，念悟空的緊箍咒。只要不讓八戒、沙僧搞競選，拉選票。唐僧提拔自己喜歡的、信任的，這符合體制內潛規則，八戒的情商遠超沙僧，得到提拔的機率更大。
第三，豬八戒食腸肥大胃口好，頻頻赴宴有絕對優勢。民謠雲：“能渴八兩渴一斤，這樣的官員能放心，能渴一斤喝八兩，這樣的官員欠培養；能渴酒的不喝酒，這樣的官員要調走……”豬八戒愛睡愛吃，屬於“能放心”一類。喜歡吃吃喝喝，則便於拉拉扯扯，容易溝通各方面的感情。取經團隊，任重道遠，從東土到西天，單是經過的國家就有那麼多，一路上不可能不打交道。唐僧提拔副手，能不考慮“公關”？八戒在這方面的顯然比沙僧更能幹。
第四，八戒是唐僧的徒弟中最有經濟頭腦的人，每次遇到困難考慮散夥時，他想到的就是“分行李”。他還藏有“私房錢”，懂得行賄的重要。《西遊記》七十六回，八戒被獅駝嶺的妖怪浸在水池裡，悟空嚇他：“我是閻王差來勾引你的。”八戒一時沒識破，就送上了左耳朵眼裡藏著的四錢六分雪花銀。比較起來，有經濟頭腦、有銀子行賄，加之，八戒早于沙僧進入取經團隊，得到提拔的可能性肯定要大些。
以上所言，當然是一種推測。假如唐僧提拔一名副手，三個徒弟，誰會上位？我們並不排斥唐僧唯才是舉，提拔重用悟空。不過，從唐僧生活的時代和用人制度上看，我們不能保證他不提拔八戒。
神仙也是有弱點的。權力失去制約，天使也會變成魔鬼。寄希望于一把手唐僧的個人品格遠不如寄希望於制度體制的完善。例制度設計上，提拔副手必須增加本領考核、民主選舉等內容，八戒就未必能勝過悟空。遺憾的是，官場選拔副手，制度如何制訂，徒弟們包括白龍馬，就是說了也沒有用。一切得得看似乎唐僧的意思。如果增加考核、競選等內容，就會使“一把手”的權力減少“含金量”，唐僧會同意嗎，師父不同意，再好的想法也是燈草架橋——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