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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暉中的向陽橋/付令

台灣好報/ 2024.11.14 10:09

付令

踏上這條向陽街,已然37年。這條與城關隔河相望的街,向東面太陽升起的地方延伸。37年前的1987年,一群小學生在老城逛書店、吃完雜醬面,邁步走向河東岸的氣象站參觀。一點四米寬的巷道,兩邊是對排低矮瓦簷,密不透光,高過四年級學生肩膀不太多的山牆上釘著一塊搪瓷牌子:向陽街。

從1.4米寬的泥濘路擴寬到28米水泥路,足足20倍,也足足過去了10年,棚戶區變成了樓房。那是1997年,懵懂成長的我已計歲20載。大一學生見證了香港回歸,以及這座城市的華麗轉身。父母的鄉音卻一再暗示我,這座小城既不會是我的歸宿,也不是他們的原鄉。

一眨眼,二十多年光陰從指縫間溜走了。2023年春節,定居省會多年的父母回鄉過年。老房子後坎上的公路旁,有一棵32年前我無心播下,父親細心栽種的枇杷樹。父親在護弄批把樹時不慎墜落五米多高的堡坎摔傷,身體多處骨折,頭部受到撞擊出血。鄰居發現後,叫來救護車把父親拉進了人民醫院。父親在重症監護室ICU裏,一直昏迷不醒。一個月之後,眼睛才微微睜開,三個月後方有些模糊意識……煎熬的好幾個月過去了,父親的病情漸漸得以好轉。但他的眼神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光。病榻上的他吃力地伸出左手,想要握我的手,就像想要抓住我蹣跚學步的時光。

度過了死亡威脅的父親,偶爾也會露出無意識的笑容,似乎傳遞了他內心的力量與滿足。窗外河水靜靜流淌,父親也好像回到長江邊的老家,回到了下鄉時的通江河。父親嘴角上揚時,又似乎回望著過去。這輩子過得平淡、普通,但又很堅定,一幀幀,一幕幕:童年的風箏飛揚在長江邊上的鐵山坪,20歲那年隨著湧動的知識青年洪流下了鄉。在那個叫做雲臺的地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兩年後,招工進了廠,參加到熱火朝天的建設中。青山廠,廠如其名,綠水青山,更因為領袖教導,要咬定青山不放鬆。中年,普普通通的三口之家,廠子發展不錯,孩子考上了理想大學……

而在我們眼裏,這一幕幕也許應該是這樣的:年幼時,父母遮風擋雨,扶苗剪葉。咿呀學語,笨拙的步伐,用單卡答錄機學拼音,笨鳥也飛了起來。他們攜我們走過小徑,扶助我們攀登山丘。時光機還記錄了我丟掉乳牙,是拋到房頂上的,小學數學和中學化學都拿到滿分。

而我最難忘懷的,便是記憶中那雙溫暖而有力的手。那雙手,曾是我幼小心靈中最堅實的依靠,是我成長道路上最明亮的指引。

記憶中,年輕的父親,雙手寬厚而靈巧。作為一線產業工人,工廠繁重的軍品生產任務使他養成了良好的工作技能,熟練地使用鉗子、扳手完成產品裝配。雖是知青,沒能讀大學,但他仍富有想像力,很多材料在他手上變成了一件件工藝品:單位上繪有精美圖案的木盒、接線板,還有常用的工具。

記憶中,年青的父親,依靠雙手帶來很多驚喜。記得家裏第一臺黑白電視機是父親組裝的。那段時間,總見他用電烙鐵線上路板上焊接元件。一天深夜,幼年的我醒來,看見那個神奇盒子的螢幕上顯現出方塊底板的圓圈圖案,圓圈還不太圓。我驚呼:“桃子!”三十歲出頭的父親笑了,經過一番調試,那個圈圈就已經很圓很圓,周圍的方格子也很正。他告訴我:“這是電視信號測試圖。以後咱家就有電視看了!”

因為興趣愛好和專業特長,在廠裏小有名氣的他從車間、設計所,一路調到工會工作。那時工會為了豐富職工業餘文化生活,開始搭建閉路電視、衛星電視接收站。父親與建設方通力合作,圓滿完成了任務,職工和家屬們拍手稱讚。九十年代中期,宣傳部組建電視中心,制播一體化,他再次調動到了宣傳部。

在人生道路的轉捩點,都有父親凝練的投影。當年那個22歲返城進廠的小夥子,在他47歲的時候,在向陽街買了口大瓷缸,送他19歲的兒子去飛行學院讀書。他的臉上洋溢著笑容,在百貨商店買了一口組合式瓷缸交到我手上說,未來要靠你自己,飯碗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今,他成了個頭發花白的古稀老人,而他的兒子卻宛如27年前他的年歲。

時光機就這麼停駐在二十多年前,我邁出家門的那一刻。靜靜的河,淺淺的話,長長的路。河水晝夜不停息,多麼不可追。父母老了,我在努力彌補著空白的記憶。重疊的年歲,不同的記憶。

父親的人生就像天空劃過的拋物線。九十年代後期,家用電腦興起,他為我買了一臺電腦,說對學習有好處。而他自己也學會玩電腦遊戲“紅色警戒”,一手鍵盤,一手滑鼠,十分靈活。他會修理家電和維護電視設備,但已經跟不上時代,並不會修理電腦和軟體維護。五十歲的父親,和他們那代人一樣逐步被淘汰,調離了崗位。就這樣,慢慢過了幾年,六十歲的父親就退休了。

賦閑在家的他,組裝一個微型手搖發電機,逗鄰居家小孩玩。那時,智能手機興起。他已然沒有故障判別和修復能力。很多軟體不太會用。時常需要找我幫忙,我卻十分沒有耐心。

1997年的27年後,我再次行走在向陽街。已經不是20歲的我,悄然收斂了少時的翅。路邊上停擺的車床裝置,那是文創產品,散發著餘溫。車刀、鉸刀、絲錐、鑽頭,精心打磨,雕琢出很多很多的圓。每個產業工人的心裏,都藏著甜美的夢。不雕琢,哪成器?

夕陽,為世界披上了薄薄的金紗,時光的碎片灑滿了橋面。微漾的河水,蒼翠的山麓,他們什麼都知道,卻又什麼都沒說。向陽農貿市場的大媽們揮舞大蔥在勁舞,那首歌裏唱的是,花樹留住我的情,山水知我心。向陽街告訴我,心若向陽,蓮花盛開,心若向陽,何懼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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