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幾位好友,到內湖康寧會館,拜望任芝蘭女士,在附近的「找資料」咖啡館,聽她談及許多影劇圈的趣聞軼事,其中有一則軼聞,令我印象深刻。
任芝蘭女士是國內「編劇泰斗」張永祥先生的夫人。張永祥先生一生創作的電影、電視、廣播劇、舞台劇的劇本,不計其數,也屢屢獲亞太影展、金馬獎、金鐘獎的最佳編劇獎。我最喜歡他劇本拍成的電影有「養鴨人家」、「秋決」和「小城故事」。
第18屆金馬獎,「假如我是真的」一舉囊括「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奬、張永祥也獲「最佳改編劇本獎」。奇哉怪也!為何不是最佳劇本獎?任女士說了一段故事,她說,原先「假如我是真的」是大陸的一齣舞台劇,由大陸三名年輕人沙葉新、李守成、和姚明德編劇。這齣劇在上海公演時,大受歡迎,但因明顯諷刺時事被禁演,三名年輕人也吃上官非。
年輕時,我看過張永祥改編過的這部電影,內容敘述一名遭下放勞改的青年,千方百計想調回上海和未婚妻子成婚,但因沒有家世背景,屢次請調不成,後來,他假冒高幹子弟,果然上調成功,還遭地方官員巴結,天天吃香喝辣,快活無比。享受了一段時間的特權,但不久被識穿,身陷囹圄。未婚妻無顏見人,投江自盡,他也在獄中割腕自殺,牢房牆壁血書「假如我是真的⋯⋯」,我彷彿還能聽到,他臨終前,撕心裂肺的喊:「假的才犯法嗎?假如我是真的呢?」
任女士說,張永祥得獎後,不敢掠他人之美,將獎金原封不動,保存下來。後來,托人交給了大陸三名年輕編劇家,忽然得到這筆意外之財,三人喜出望外。我聽到這段軼聞,內心感動莫名。
張永祥夫妻,由名音樂家左宏元的夫人鍾白雪作媒,二人結縭五十七年,相知相惜,恩愛不渝。
張永祥2016年獲金馬奬終身成就獎,2021年息勞人間。任女士將先夫的遺作,滙整成「典藏劇本系列」書籍,自費印刷出版,捐贈美國、台灣設有影劇系的學校收藏,她要將對先夫綿綿不絕的思念,化作人世間的大愛。
我和她合影留念,她年齒大我一輪,她是戊寅虎,我是庚寅虎,她滿頭青絲,偶有幾莖白髮,年輕時,當過電台播音員的她,聲音依然甜美。望著她慈愛的面龐,我對他們夫妻的尊敬,沒有天花板,沒有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