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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何來好花枝/夏俊山

台灣好報/ 2024.05.04 10:25
海安縣南莫公社楊舍大隊第十三生產隊是我的衣胞地。大隊部西邊有一所楊舍小學。快9歲了,媽媽還不讓我上學。

父親在城裡工作,媽媽每天要參加集體勞動。我獨自去學校,必經一座小木橋,媽媽擔心我掉下河,不讓我上學,有個叫劉炳生的小學老師上門做工作,媽媽答應了,我才開始接受老師的啟蒙教育。

“爺爺七歲去討飯,爸爸七歲去逃荒。今年我也七歲了,公社送我把學上。”這是我背誦得最早的一篇課文。回想自己成長的起點,我就想到在楊舍小學讀書。我覺得,田地只有播種,才會長出莊稼;人的心田也要播種,老師教我讀書,就是在我的心田裡播下種子。

隨著這顆種子的破土,出苗,成長,我漸漸地有了自己的夢想,那就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努力成為一個有知識的人,將來當一名公社的拖拉機手。讀三年級時,我的作文就曾被被老師讀給全班同學聽:“早晨,太陽放出萬丈光芒,我已駕駛著紅色的拖拉機賓士在金色的田野上,用雪白的犁鏵翻起黑色的泥浪頭,讓勞動的汗水伴著豐收的歌唱……”作文的題目是老師佈置的《我的理想》。

讀完小學,小學開始“戴帽子”(增設初中班),楊舍小學改名楊舍學校,我繼續在楊舍學校讀初中,老師還是原來的小學老師,在他們的教育下,我懂得了:要恨舊社會,恨地主資本家,剝削有罪,罪該萬死;要聽話,聽毛主席的話,聽黨的話,黨叫幹啥就幹啥。

初中畢業時,農村實行“貧下中農管理學校”,我被推薦到紅旗中學(原名墩頭中學)讀高中。高中學制已經縮短。我很快就回到了楊舍13隊,成了生產隊的社員。不過,生產隊長並不用“社員”一詞,每次安排農活,都管我們叫“男勞力”。

生產隊一共200多畝地,33戶,男女老幼共133人。雞叫幹到鬼叫,一天下來,能掙10個工分以上的是“整勞力”。掙5-6個工分的是“半勞力”。考慮到我讀過高中,生產隊長安排我開手扶拖拉機。“我是革命一塊磚,天南海北任黨搬。”這是我抄過的豪言壯語,開拖拉機又是我寫進作文的“理想”,我當然無條件服從,開起了手扶拖拉機。

手扶拖拉機馬力小,人常像推板車一樣,兩手握把跟在後面跑。柴油機轟轟地響,不時有黑煙飄到我連上,一天下來,渾身骨頭像散了架,吐一口吐沫都有些發黑,大概是吸入的黑煙太多了。耳朵被機器聲轟了一天,只有嗡嗡的余響,根本聽不到“豐收”的歌唱。曾在最近的媒體上看到一句話:“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我開拖拉機時就有了這樣的體會,但是從來不敢表達。

我樂於表達的是“做一顆“永不生銹的螺絲釘”, “黨把我擰在哪裡,就在哪裡發光”。

我完全沒有想到的是:1976年秋天,“四人幫”垮了,形勢變了。一年後,我又聽到了恢復高考的消息。看到不少農村青年、下插知青報名參加高考,我也有了“不完全聽安排,自己要主動幹點啥”的想法。

1977年秋天,交了5角錢報名費,我匆匆參加高考,考的理科,最後體檢被刷下來了。1977年的考生是春天入學的,半年後,我又報考了文科,很順利地考上了揚州師範學院,1978年10月6日,已經23歲的我走進了新的生活圈:我所在的中文系3班,只有我來自海安,其餘的均來自兄弟縣市。鄉音不同,愛好有異,但相處融洽,經常交流,其樂融融。過去,我習慣以“最高指示”對照別人的思想觀點,發現有誰偏離,就忍不住糾偏。一位無錫的同學提醒我:伏爾泰有一句名言“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所有人的觀點都整齊劃一未必是好現象。

早年,老師在我的心田裡播下的種子,此時儘管還在向上生長,但已改變了形狀——我不再無條件服從一切,叫幹啥就幹啥,而是經過思考,覺得正確才努力去完成。

◆花兒遲開也美麗
我曾經在日記中寫道:“人生難免有風風雨雨,生命是一場不斷追求陽光的旅程,別看有些花兒綻放得遲了,風雨後,有些花兒在陽光中綻放得更美麗。”

寫下這段話,跟我參加工作後的感受密切相關。

1982年,我分配在海安縣墩頭中學,1985年調進南莫中學,1996年,進入海安縣中學,每一步,既是我工作崗位的變動,也是我生活圈子的擴大,思想水準的提升。

跟許多人一樣,我不會喜歡孤獨,拒絕交際。但是,40多年前,我的生活圈太小,經常打交道的,除了同隊的左鄰右舍,也就是給親友或學友寫一兩封信。

親友、學友相隔都不算遠,那時路況差,交通不便,騎個自行車還得向人家借。加上農活多,沒空,有什麼話要跟他們說,自己糊個信封(信封標準化是後來的事),貼上8分錢郵票,托郵遞員帶走。從南莫寄到墩頭的信,要經海安鎮繞一圈,收到回信時,一周早已過去。這樣的交流方式費時費錢,對我的交際顯然有著影響。

1978年秋天,我到揚州上學。排了長隊買汽車票,車站怕人插隊,有專人維持秩序。到揚州後,想打電話給在老家的媽媽報平安,但全大隊好像只有一部手搖電話安裝在楊舍雙代店。我先請接線員接通海安再接通楊舍雙代店,托顧客帶口信到楊舍大隊第13生產隊,向母親報了平安。工作後,在南莫中學,我有了自己的套房後,很快安裝了座機,跟父母以及親朋好友交流,再也不需要托人帶口信了,直接按鍵,撥通電話就行了。

1996年之前,我在南莫中學教書,曾遇一大喜事,學校把木制黑板全部換成新的輕質鋼板黑板。這樣的黑板,寫字不滑,字跡清晰,視覺效果好。調進海安高級中學後,我才發現,我原先欣賞的教學設施已經落後了。在海安高級中學,我學會了製作課件,上課用上了電腦、投影儀。教室裡,聲音、圖像、視頻的綜合應用,讓課堂變得更加豐富多彩。課後,我備課的方式也有了變化。過去備課,我總是搬出一疊書,現在,我喜歡在網上尋找教學資料,然後自己做課件。

進入新世紀,我上網的時間更多了。雖然沒有成為“網紅”,但我發表的文章多了。臨近退休,我在網路上更是“活躍”,沒有想到的是,網路能讓天涯變咫尺,我被興化的同行注意到了。

退休後,我在海安日報社編過副刊,去海安市煙草局聘我做文字工作。早就關注我的興化人來了。有一天,一位叫夏亞松的先生邀請我去興化文正實驗學校看看。去了兩次後,我成了文正實驗學校的高中教師。

我再次站在講台前,上課用的是液晶觸摸式一體機等智能式“黑板”。粉筆很少用了,講課,我常常只要一個U盤和一支電子感應筆,幾乎告別了不斷書寫,不斷擦黑板之苦。人老了,上課的方式卻很“年輕”,講台前,我常常是鍵盤一敲,滑鼠輕點,從詩經到外國文學,從風雨雷電之景到名山大川之色,從名師教學到百家講壇,盡可以在螢幕上展示。?還可以用手指直接在螢幕上寫字、畫畫、打分、作批註、做修改,設計板書,隨意翻轉、自然揮灑,前來聽課的領導說:“你這麼大年紀,還能熟練運用現代教學技術,不容易。”

領導任的肯定和讚揚,讓我陷入了沉思:如今,我上課確實跟40年前迥然不同,這是我的進步大嗎?不,應該是教學設施變化大了,改變了授課方式,改變了課堂教學。我只是跟上了時代。不,應該是改革開放後,社會進步,科技迅速發展,形勢喜人,形勢逼人,我只不過是跟上了時代的步伐……感慨之餘,我情不自禁地寫下了一段順口溜:“40多年過去了,不要感歎自己老。與時俱進收穫多,花兒遲開也很好。”

◆老樹開花勝似霞
40多年前,我最喜愛的娛樂方式是看露天電影。

看露天電影,多數是在小學操場或生產隊曬場上。總覺得《地道戰》《南征北戰》等片子反復在放映,其餘的電影,內容記不住了,殘存的印象多與蟲鳴、草堆、土牆、板凳和喧鬧的人聲雜糅在一起,不過,等待著放映員到來那焦急心情依然記憶猶新。

看電影,人人參與,大概算不得“娛樂圈”。改革開放後,經濟日益繁榮,人們文化娛樂生活越來越豐富。特別是進入新世紀以後,多層次、多內涵的文化娛樂活動已全面走進海安百姓的生活。節假日,逛公園、玩遊樂場、進博物館、出門旅遊成為了很多家庭休閒娛樂的項目。各種藝術節、文化節、展覽會等不斷呈現,廣場文化、社區文化、校園文化和企業文化等群體性文體活動也蓬勃開展。

穿衣戴帽,各有所好。同好者相聚,成了我的“娛樂圈“。

嚴格地講,40多年前,我也娛樂,但沒有“娛樂圈“。調進縣城後,我從收藏中找樂趣,有了“藏友”的小圈子。1978年,我收藏的書籍資料不超過50冊,2018年,我收藏的書籍資料不少於5000冊。因為收藏,我與經營舊書的錢玉山盡享交流之樂,並發表了相關文章《舊書情結》,與“忠東集郵文獻收藏室”共賞藏品,也發表了相關文章。我還是陸幫存老人的常客,老人集報剪報70年,他的那些資料給了我很大的樂趣。

在一個圈子裡待久了,有時想換個活法,從原先的圈子裡走出去。啊,外面還有更多精彩!在這裡,我要感謝《城市印象》的老總,他多次邀我跟幾個朋友一起出遊,有一次自駕游,翟總開車帶我遊了幾個省!

收藏,旅遊,都需要經濟支撐,改革開放之初,我囊中羞澀,這種美事想都不敢想。如今,我 遊覽了國內許多著名的風景區,還跟妻子一起辦了護照,準備出國看看。而娛樂方式變化,也不僅是人們的物質條件在變化 ,還有著精神世界的巨大變化。我看到欣慰的是,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年近七十,依然閑不下來,而且年年有收穫,月月有收穫,甚至周周有收穫。

興化市文正實驗學校改名興化市文正高級中學、與明德技工學校、文正中等職業技術學校組建了興化市文正教育集團,我被聘為文正教育集團的校報《文正風》的執行主編,一邊編報紙,一邊寫文章。短短幾年,《興化日報》發表了我165篇文章,去年,湖南《文史博覽》月刊發表我4篇文章,海安市青墩文學獎評選結果公佈,我獲得一等獎。今年,《台灣好報》已發表我50多篇文章,我寫的“家校共育故事”參加興化市的主題徵文評選,最近又拿到了中學教師組一等獎證書。此外,我還獲得了江蘇省總工會等單位頒發的“網聚職工正能量,爭做中國好線民”榮譽證書,來興化後,南通市紀委和市電視台關注到我的家風故事,來海安採訪,拍攝了時長11分鐘的《筆筒上有家風》的專題短片在南通市電視台播出……黑龍江作家沈學印曾贊我“老樹開花勝似霞”,大概是看到了我最近的收穫吧?可是,他又發來打油詩質疑:“老樹何來好花枝?”

我怎麼回答他呢?回顧近半個世紀的經歷,最終,我也寫了四句:“休將舊事從頭提,且喜改革春風至。蒼龍日暮還行雨,老樹也有好花枝。”

“老樹何來好花枝?”正是“改革春風至”啊! 沈學印先生,你贊同我的回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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