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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田崗上的人家/劉繼智

台灣好報/ 2024.03.15 13:49

劉繼智

1,印象中的河田崗
河田崗,位於三角山南面的一處平窪地帶,因為處於崗地之上,山窪之中又有許多水田,故名河田崗。雖然山窪地比較平坦,但要從山下來到這一處窪地,需要爬二十多裏地的陡坡,山路曲曲彎彎,極不好走,舊時有民謠:“嫁女莫嫁河田崗,螺絲轉肉好難上,十八拐彎挑稀飯,一不小心叮叮噹,哎呀,哎呀,我的娘,稀飯潑在崖石上!”

這首民謠名叫《河田崗上挑稀飯》,在我們那裏幾乎家喻戶曉、童叟皆知,特別是一些剛剛到了上學年齡的娃兒,就喜歡唱這首民謠。我小時候也經常唱,那個時候,山上山下都很窮,相比來說,住在河田崗,田地寬裕,加之山上野果多,有葛蕨可挖,只要勤勞,還不至於餓肚子,不像住在山下,遇到荒年,就很難尋找到足夠的食糧了。民謠所表達的意思大概主要指上河田崗的山路特別難走。

從山下的大灣子,順溪而上,走上七八裏地,就到了河田崗山下的馬鬃嶺,馬鬃嶺是一條狹長的山脊,也是到河田崗的必經之地,馬鬃嶺山坡的坡度,起碼有七十度左右,從山溝裏順著陡峭的山脊一直弓著腰往上爬,爬上半山坡,得一個多小時。關鍵是半山坡處有一處高高的懸崖,名叫十八拐,又名螺絲轉肉,因為是懸崖絕壁,太過於陡峭,不能夠直接往上爬,就只能夠轉彎兒,轉了十幾道彎,就像螺絲一樣,彎越轉越急、越轉越窄,越轉越難走,空手走上走下都感到困難,如果肩上挑了東西,特別是柴米油鹽,那就難上加難,往往要換無數次肩,弄得不好,肩上的東西就會甩到懸崖下麵去。

從馬鬃嶺下麵的河谷到河田崗,幾乎一直在山脊嶺上行走,到達河田崗對面的山包之時,就可以看到前面的大山窪,山窪處的上下分別有一個小山灣,這就是河田崗的上灣和下灣,中間隔著一個水塘,水塘的西側有一塊巨大的曬穀石。灣落裏的人家都是用石頭砌牆,屋頂蓋瓦,過去有一部分人家住的是茅草棚,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兩個灣落裏的茅草棚全部改換成瓦房。在上下灣的東北面不遠處,有一排用紅磚瓦做成的房子,那就是國營河田崗林場,上世紀六十年代末期建成,一般住著三四名林場工人。

以前,住在河田崗的人家,到山下的小鎮趕集,必走十八拐,十八拐雖然狹窄陡峭,但它是通向河田崗唯一的捷徑,上世紀七十年代,國家曾經從山下的小鎮修了一條簡易公路通向河田崗,但這條公路經常被山洪沖毀,而且,公路多是盤山轉,彎彎曲曲,就像一條扭曲的長龍,盤繞在山坡之上,如果一年不維修,就雜草叢生,把公路掩蓋遮蔽,而且,走這條路,如果不是坐車,很不划算,路程要遠好幾倍,住在河田崗上的人家,下山上山,多半還是要走十八拐。

河田崗的人家,主要姓劉,多半是從山下的劉家河搬上去的。還有徐姓、羅姓、欒姓人家,也都是附近村的遷移戶。這些人家應該搬上去年代不是很久遠,最多不超過一百年。大都是三年自然災害時,在山下無法生存,實在沒有其他的辦法從不得已搬到河田崗的。但兩個灣落存在的年代卻有數百年的歷史,據說,這裏原來應該叫何田崗,首先住的是姓何的人家,於是就有了何田崗這個名字,至於後來為何改為河田崗,那就不得而知了。

河田崗的上下灣的灣門前,都有一棵碩大蒼勁古老的銀杏樹,樹高數丈,樹齡起碼有三百年,可見,三百年前,這裏就曾經住過人家,至於原來的住戶後來到底去了何方,無從考證。

河田崗的地形的確有些特別,它的北面三四裏處就是界嶺崗,是江淮分水嶺,分水嶺上有一形似牛形的大石頭,名叫金牛石,也叫水牛石,民間常叫它夜壺石。據說,它是太少老君遺留下的夜壺幻化而成,這當然是傳說罷了。實際上是數萬年風蝕而成,只不過形似而已。河田崗的西北不遠處就是三角山,舊稱清風寨,寨中原有道觀名青雲觀,據說是青雲道長長年累月從山下背來磚石修建而成,青雲觀已經不復存在,但古城牆依然保存完好無損,據說,三角山古城牆是縣內迄今為止保存最為完好的古城牆。從河田崗到三角山,坡度不大,基本上以平地或者緩坡為主。在三角山南面不遠處,窪地很平坦,窪地處原來有很多良田,田塊面積都較大,俗稱“石【dan】丘”,就是一塊田有五畝左右的面積,這些良田以前都是居住在河田崗上的人家耕作的。

河田崗的西南門不遠處就是鑼鼓崖和三天門,百米高的懸崖峭壁延伸數千米。形成諸多的瀑布幽潭。河田崗的東面就是寨溝大峽谷,此峽谷一直延伸到金牛石下麵不遠處。

站在河田崗上,就猶如站在半天雲裏的平臺之上,遠眺群山逶迤、縱橫浩蕩;溝溝壑壑,相互勾連;雲裏霧裏,好似仙境;冬暖夏涼,意境開闊。住在這樣的地方,人身體健朗、多半長壽。但由於條件的限制、特別是交通受阻、出行不便,住在這裏的人家,每一年都要從十八拐上那條羊腸小路走過多少來回。

許多個日夜,河田崗的人家,也演繹著許許多多的辛酸苦辣、悲喜交加的故事和情節,那些平平淡淡的故事中,也透露出一些中國鄉村幾十年來的曲折的發展史。

2,澤超和他的兒女們
澤超以前也是住在山下的大灣落裏,解放初期,澤超的父親焰哉因為是大地主被鎮壓,新建的六間房子被政府沒收,澤超的母親便帶著澤超和弟弟澤能一起上了河田崗,在河田崗下灣搭了一個茅棚,開荒種地,自謀生存之路。

澤超的母親出生於書香門第之家,自小讀過幾年書,雖然不太會農事,但知曉一些做人的道理,房子被沒收之後,她便主動要求,帶著兩個孩子去河田崗,這個要求不過分,幹部當然是馬上就應承了。

那個時候,住在河田崗的住戶不多,山上樹林陰翳,植物茂盛,開荒種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澤超的母親性格倔強,帶著兩個兒子就在山坡上、山窪間一天天地刨,半年工夫,就開出了一大片新地。

第二年開春,澤超的母親就帶著一家人在新開墾的土地上種上莊稼,自種自收,自給自足。這樣一晃就過了二十多年。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澤超的母親過世。澤超已經成家,幾年間,妻子先後給他生育了三個子女。

澤超的女兒高中畢業之後,就遠嫁他鄉。兩個兒子,大兒子大燦高中畢業因為幾分之差而落第,後來,連續兩年複讀,都沒有過大學分數線,大燦悲痛欲絕,悶在家裏好幾天不吃不喝,澤超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想:長此下去,這也不是個辦法呀!於是敲響兒子的房門,說:“伢,人是鐵飯是鋼,千難萬難,飯還是要吃的,世間的路有千萬條,考大學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只要你肯學,條條路通北京,樣樣都可以成狀元呢!”

大燦這孩子懂事,在父親的勸說下,終於吃了飯,飯後,獨自一人背了沖擔,上山砍柴。
砍柴,那個時候是河田崗上人家必修的課題,那不是一兩擔,而是幾十擔,上百擔,高高的一大垛,堆在山坡上,上面用絲毛草蓋著,等過了六月,柴火幹得脆脆響,每逢熱集,崗上人家便會挑一擔柴下到山下的黃陂站去賣掉,賣得的錢便順便買回一些生活必需品。

大燦這孩子那一年冬天砍了上百擔柴,堆了滿滿的兩大摞,後來,大燦便借了幾千塊錢,買了一輛拖拉機,專門運柴賣。那一年,大燦雖然砍柴也掙了一千多元,但那筆錢掙得太不容易了,付出太多太多。

第二年春天,大燦隨著南下打工大軍去了東莞,這一幹就是十年。十年之後,大燦回到河田崗,他帶著打工掙回的幾萬塊錢和一個漂漂亮亮的河南女,不久,他便在山下小鎮的街上租了一個店面,搞起榨油業來。

開辦榨坊的第二年,天有不測風雲,一次,大燦去河田崗拉柴火下山途中,車子側翻,大燦命懸一線,住了半年醫院之後,命總算保住了,卻落得個終身殘疾—左腿微跛,成了瘸子。

不能夠繼續上山拉柴,榨油的成本就比較高,大燦轉賣榨油機械設備,又另租了一個門面搞鹵菜店,鹵菜店開辦之後,生意火紅,十年工夫,他賺了不少錢。

小燦初中畢業之後,就在河田崗搞起了羊場,養了幾百只山羊,後來在劉家河大灣裏開了個木材廠和傢俱廠,成為當時劉河村首富。

十年之後,大燦和小燦兄弟倆變賣了自己的廠房和作坊,雙雙舉家進縣城創辦玻璃廠,聽說生意一直很好。

澤超和老伴還一直住在劉家河,河田崗上的幾間房子早已經成了殘垣斷壁、芳草萋萋。老兩口日子過得很悠閒,偶爾種種菜園子,可為衣食無憂,大燦和小燦兄弟倆也經常帶著各自的媳婦和孩子回到劉家河,和兩老一起吃頓飯,聊聊過去在河田崗的歲月和時光。

3,老陳一家子
河田林場坐落在山腰之上,崗上有個國營林場,名叫河田林場。

那一天,我們一行人去三角山,到林場討水喝,走進那三間紅磚瓦房裏,剛剛坐定之後,主人便馬上給我們燒水泡茶。水是山泉水,茶是雲霧茶,幾大碗茶水浸潤於心,我們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這林場的主人我是認識的。男的姓陳,女的姓楊,都是60年代武漢下放知青,兩個人一直生活在河田崗林場裏,孤獨的人家,孤獨的境地,整日與山林為伴,那樣的日子怎麼過,我不得而知,他們遠離繁華的鬧市,來到這深山老林裏,幾十年的心裏變化如何,我不得而知,但有一件事卻讓我刻骨銘心:那是我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有一天,快放午學了,老陳抱著自己最小的孩子,一個男孩,急匆匆跑下山來,當時大隊醫療點就設在學校內,我們都圍攏去看,老陳的兒子,就是他懷裏抱著的那個小男孩,因為一塊肉卡在喉管處被活活地憋過氣,再也沒有活過來。老陳和他的妻子哭的震天動地,在場的許多人也都流下了淚水。

老陳膝下還有三個女兒,那天,我和學生到河田崗的時候,他的三個女兒都在外地讀書,林場裏只有他們夫妻倆,那時老陳的頭髮有些斑白、目光有些呆滯、表情有些木訥、行動有些緩慢,當我的學生向老陳介紹我時,故意說我是業餘作家,幾個報社的通訊員,老陳和他的妻子的目光同時閃了閃,談話也多了興趣,他們於是便講起了他們的過去,講他們一家人在河田崗林場的艱苦生活,講他們護林過程中精彩的故事,講他們如何為自己三個女兒的前途和命運而擔憂!

說著說著,老陳哭了,他的妻子也哭了!簌簌的眼淚一個勁往下滴。

我有些手足無措,我也被感動了,我的幾名學生也深深的受到了感染。我知道他的意思,在這上不著天、下不挨地的深山老林裏,河田崗林場,一年到頭難得有人來,一家人,幾十年,其中的辛酸故事真的是數不清說不盡。我只記了個大概,我們的談話還是進行了兩個多小時,本子上已經記下密密麻麻好幾頁。

老陳最後說:“我沒有別的祈求,就是希望別人能夠瞭解林場職工的生活狀態,瞭解我們老知青在護林過程之中的真實生活!"

我說:“我一定把你的生活狀況如實寫出來,投到報社去試一試,但不能夠保證一定能夠登出來,即使被刊用,有沒有明顯的效果還是個未知數,我會盡力而為的!”

我們離開時,老陳和他的妻子連忙盛了滿竹箕花生,裝了幾個尼龍袋,我們一人提了一袋,當我們翻過山梁,下了坡,老陳和妻子仍然站在原地,不停地向我們招手,很久很久……

那次回來之後,我熬了好幾個通宵,寫了篇長篇通訊,記述老陳一家人艱苦護林的故事,但稿子投了數家報刊,均石沉大海,我心裏特別困惑。那以後許多年,我沒有上過河田崗,我無臉見老陳一家人。

五年前的一天,我再一次去三角山時,特意去河田崗林場看了看,見那幾間紅磚瓦房已經破爛不堪,門窗已經被人拆去,人已去,房已空,但房前的幾棵梨樹卻開滿了滿樹的花;一棵高大的石榴樹,花開得特別紅豔、刺眼,就像一簇燃燒的火焰。屋後的竹林松濤林滾滾如濤。我好一陣欣喜,又好一陣心酸,心裏特別想見老陳,卻尋不到他的蹤跡。

去年清明前幾天,我獨自一人到山中閑遊,在路上遇到一群人,其中兩個年輕的婦女,我一眼就認出是老陳的兩個女兒,於是我們同行,當我問起老陳的近況之時,得知老陳早在十多年前已經離開了人世,就葬在河田崗對面的山坡之上,她倆這次回來就是祭奠父親的。

我和他們慢慢的爬著山路,聊著往事,心裏卻一個勁想起二十年前老陳的形象:一個樸實的武漢老知青,穿著黑大褂,厚嘴唇,他坐在我面前,滔滔不竭地述說著自己的過去,面容裏充滿著深深的憂慮。

4,崗上人家
河田崗東面不遠處的石門籠子大瀑布上面,住著一戶人家,男的姓王,矮矮的個頭,也是河田崗林場職工,只不過住的地方與河田崗有一山之隔。他武漢知青的後代;女的姓羅,瘦瘦的,前幾年得了一場重病,身體非常虛弱。兩口子住在山上已經十多年了。

男的很樸實,開一輛農用三輪車,去年,他們在小鎮上買了新房,但很少在鎮子上居住,大部分的時間仍然生活在崗嶺之上。

我每一次去石門籠子看瀑布,總要在這戶人家小憩一會兒,那房子雖然有一大排,但很簡陋,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留下的老式房子,青磚瓦房,大土灶,大圓鍋,當然是燒柴的鍋,鍋上面的蓋子是用泡桐樹做的,米和油都是從山下的小鎮上帶來的,蔬菜山上種的有,他們還養了幾只狗,十幾只雞,十多只山羊,平日裏除了給林場照看林子外,還種了一些藥材,有桔梗、蒼術、射幹等。到了冬天,還可以砍一些雜木燒幾個窯的炭,日子雖然過得清苦、寂寞,但多少有一些收入,生活也勉強能夠過得去。

崗上其實原來有好幾戶人家,但現在都已經搬到山下的村子和小鎮上居住著,就他們兩口子住在上面,這深山老林之中,孤燈照影,確實有些孤單,夜裏與風聲流水聲為伴,偶爾還會聽到野獸的嚎叫聲,前些年經常有狼出沒,近幾年沒有了狼,但野豬特別多,成群結隊,唧唧嗡嗡的,也同樣不敢招惹。

做飯、泡茶、洗衣、洗菜用的都是山泉水,那水特別清冽,稍微帶一點香甜的味兒,泡出的茶水自然也清香可口。我進去之後,主人連忙泡茶,我於是便和他們聊了起來。

“這麼多年,你們兩口子在山上,這日子是怎麼過的呀?”

男的有些木訥,女的倒是很潑辣地說:“平日裏就是勞動,到山上去轉轉,看看林子,到了夜裏就早早地睏,有時候一覺醒來,睡不著,就看滿天得星斗……”

那情景聽起來有些生活在世外桃源似的,我不敢相信,又不能不相信。男的說:“沒辦法呀,孩子在縣一中讀書,將來要的是錢用,不掙兩個錢,將來怎麼對得起孩子呢!”

我問及他們的孩子,他倆的目光之中立刻流露出喜悅之情,開始滔滔不絕講了起來,孩子自小聰明好學,去年考取了一中,成績一直不錯,總是在班級前幾名。

聽著聽著,我也受到了感染,心裏頓生一種敬佩之情。

於是品茶,香香的茶,溫燙的水,一股股熱氣升騰,暖在心中,香在心裏。

後來,有網友要去石門籠子看瀑布,我於是幫他們聯繫,讓那戶人家給網友提供食宿,收少量的費用,幾次之後,兩口子心裏過意不去,便把自家的土雞蛋送了一籃子到我家,我硬是不接,男的結結巴巴,女的推推搡搡,說:“你個好心,給我介紹了生意,這幾個雞蛋只是表示我們的一點謝意,下次還有這樣的好事,多介紹一些!”

我點點頭,說:“那是一定的,但你們再不要破費了,這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

兩口子一臉的感激之情,臨出門之時,還客客氣氣說了一大堆好話。

5,啞巴娘
啞巴是厚根的娘。

厚根有兄弟三人,在他的弟弟三個月大的時候,父親有一次在河田崗北面的彎背溝挖藥時,一不小心摔下懸崖,留下孤兒寡母早早地離開了人世。

當得知厚根把摔死的消息後,啞巴哭得死去活來,她嘶聲裂肺,感天動地,連在場的人無不偷偷地抹眼淚。

啞巴經常下山賣山貨,擔子一頭的籮筐內裝著山貨,一頭裝著繈褓裏的孩子,賣完了山貨,回河田崗時,啞巴肩上的擔子,也是一頭裝著米油等生活用品,一頭裝著繈褓裏的嬰兒。

許多次,上學的時候,在通往河田崗的路上,不經意間遇到從河田崗挑著擔子下來的啞巴,她敞開外衣扣,露出一件破舊不堪的內衣,兩個大大的乳房很堅挺地聳立在內衣裏面,她一邊向前走,拿對乳房不停地顫動。

額頭上,已經滲出一顆顆汗珠子,頭髮已經汗濕,熱氣騰騰。

但她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累,走起路來,特別帶勁。

遇到熟人,她便有些興奮,一個勁“啊!啊!啊,啊啊,啊啊!”個不停,那大概是打聲招呼,也許是告訴畈裏人,她下山了,她要去上街了。

她的聲音特別大,不但大,而且經常是絮叨不止,嘮叨不絕。

於是聽的人馬上點點頭,伸出大拇指,她馬上笑了,滿面榮光,也會心地笑了,一邊笑,一邊也伸出大拇指,向上翹了翹,然後又“啊,啊!”起來。

我聽不懂她到底說了什麼,估計,那個聽話的路人也不知啞巴要表達的真正意思。

那年,我讀一年級,和啞巴的大兒子厚根在一個班,那天下午,狂風大作,天變得陰沉黑暗,天氣突然冷了下來,上第二節課時,我發現窗戶外一個人一直站在那裏不動,心裏特別奇怪:這麼冷的天,這個人站在窗外幹什麼,他難道不怕冷麼?

下課後,我看見厚根的娘,也就是河田崗的啞巴,手裏抱著一件破棉襖,匆匆忙忙走進教室,臉頰已經凍得烏青,她把那間破棉襖塞到厚根的懷裏,然後,瞪著厚根就“啊!啊!啊!”了好一陣。

厚根有些不耐煩地說:“曉得,曉得,你回去,你回去,我放學就馬上回來的!”

啞巴這才一步一回頭地出了教室,走出教室老遠,還轉頭向厚根深情地望了一眼。

不止一次,我看見啞巴挑著沉重的柴火擔子上街去賣,她彎著背,弓著腰,沖擔在肩上顫動,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梗住,我向她點頭微笑,她也向我點頭笑著,並且不斷地“啊!啊啊!”最後,還向我伸出大拇指。

啞巴靠著賣柴、挖藥,硬是讓三個孩子都讀完初中。大兒子厚根初中畢業後,在家做農活,幾年後外出打工,掙了一筆錢後,便盤下文兵在畈裏做的瓦房,不幾年翻修重建,硬是造了兩層樓房。

啞巴從此從河田崗搬到畈下居住,給兒子帶孫子,直到在畈下終老。

6,魯齋公
魯齋公何許人也,不知,甚至他姓什名誰,也少有人知道,反正大家都叫他魯齋公,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這樣叫開了,也就習以為常,我也這麼叫他。

這樣的情況在那個年月實屬罕見,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按正常程式,早就有人向上面舉報,早就有公安人員上門調查,或者把人抓起來,輕則遊街,重則判刑入獄,甚至槍斃。

可是,幾十年來,魯齋公不僅沒有被公安局派出所抓去,而且還活得好好的,幾乎秋毫無犯,最後終老於河田崗,葬於河田崗後山上。

魯齋公年輕的時候,形貌特徵很有些特別,他瘦瘦的個頭,身材不是太高,也不是太矮,鬍鬚很長,腦後打個小結。他大耳朵,耳朵兩邊的黑髮分佈勻稱,走起路來,耳朵兩邊的幾絲頭髮上下擺動著,似乎很有節奏。他腦後發結也左右擺動,也很有節奏和韻律,我們初次看到那一綹發結,很是好奇,於是每一次遇到他,常常喜歡遠遠地跟在他後面看稀奇看熱鬧。

那發結形似辮子,但和辮子又有很大區別,辮子一般是編織的,似扭成的繩索,但發結就是紮了一根麻線或者橡皮筋。再之,辮子一般都很長,而發結是隨意捆紮,不太講究。

魯齋公面部也很特別,他嘴唇不大,但下顎突出,雙目深邃,顴骨突出,衣著多為黑色,並且比較單薄,常常用一根長布巾系在腰間,腳上也常纏上一層裹腿,這樣,行走時就顯得比較灑脫飄逸,行動自如,走起路來特別帶勁。

一般來說,寺廟都應該有主持,但那個時候,寺廟盡毀,和尚道士全部還俗。魯齋公住在河田崗最後面的石板屋裏,據說這裏曾經名叫河田寺,我小時候去過魯齋公住屋無數次,並沒有發現什麼神像,也沒有香爐和打坐的地方,就是一處普普通通的住屋罷了。

魯齋公早晨起得特別早,夜裏歸來特別遲,除了忙時和大家夥一起參加生產隊勞動外,閑下來的時候,他也經常上上街,買些日常生活用品。

但更多的時候,他總是扛著一柄挖鋤,在老君山和三角山以及周圍的山巒上挖藥。

我對於魯齋公熟知也是從挖藥開始的。

小時候,兄弟夥多,家裏沒有經濟來源,砍柴挖藥是我經常幹的活兒。那個時候,挖藥一般都要上鄂豫分界嶺上去,老君山、三角山是我們經常去的兩個地方。

河田崗位於三角山南面不遠處,從河田崗到三角山,坡度較緩,但過界嶺和出了河田崗向南,都是陡坡。

有一次,我正在三角山的窪地裏挖桔梗,突然看見一個長髮須髯的中年人從山那邊走了過來,等他走近之後,才看清是魯齋公。
魯齋公見我們也在挖藥,便放下手中的鋤頭、竹簍和肩扛的布袋子,慢慢湊近,他彎下腰看了看我們的竹簍子,隨後,伸出竹枝般的手指抓了一把我竹簍子裏的草藥,便滔滔講起來。

魯齋公對於各種中草藥的生長環境、采挖的最佳時節,藥理和療效都瞭若指掌,他如數家珍,一一道來,我好奇地放下手中的鋤頭,呆呆地看著他,我於是對這個魯齋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魯齋公的竹簍裏,基本以草藥為主,滿滿的一大堆,許多草藥我根本就叫不出名字來。我於是詢問其中幾種的藥名,他一一作了介紹,並簡單說明了它們的藥性。

我們挖藥,主要是賣錢,挖藥的品種主要有桔梗、射幹、蒼術、麥冬、門冬、百合、黃精、紫草等,藥性都是甘苦帶甜味,魯齋公挖的藥,除了上述我所介紹的中草藥外,還有一部分是帶毒性的。

魯齋公上山把草藥挖回來之後,便攤放在石板上,石牆上,簸箕和篩子裏曬乾,有的搗碎成粉末狀,有的熬製成藥膏,自製成一貼一貼的,然後發放給周圍的村民,他不要錢,但有時候,村民為了討個藥膏,帶些米油和生活用品,他還是接受了。

我小時候,河田崗附近村民都把魯齋公當作大善人,對他總是恭恭敬敬的,他和藹可親,扶貧濟困,廣施恩惠,在附近村民心中口碑極好。

魯齋公晚年白髮須髯,一身瘦骨,但走路依然精神煥發。畈裏有個寡婦,心中特別喜歡魯齋公,隔不了幾天就上河田崗,陪魯齋公幾晚,以前,魯齋公是吃素的,後來便百無禁忌。葷腥不拒。

魯齋公活了八十多歲,他無兒無女,死後,幾個村的村民集資給他買了口棺材,喪事辦得比較濃重。

魯齋公離去了,可惜,他熬藥膏的方子也沒有再傳承下來。

7,“欒平”往事
欒平比我小兩歲,他是我同學,生在河田崗,童年和少年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河田崗。

其實,欒平本不叫欒平,他是有名字的,叫欒業學,我們小時候,基本沒有什麼電影可看,只有《紅燈記》、《紅色娘子軍》、《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少得可憐的京劇可看,特別是《智取威虎山》,也不知看了幾十遍,裏面的臺詞都快背得滾瓜爛熟了,人物呢,更是如數家珍,而且,人物的語言都能夠模仿得惟妙惟肖。

《智取威虎山》裏面有個欒平的土匪探子,後來被少劍波抓住,這個欒平身材瘦小,猴精猴精的樣子,而河田崗的欒業學的樣子很形似欒平,於是,我們一齊稱他為欒平,開始,欒平很不高興,京劇裏面的欒平是個土匪,我們把欒業學取綽號欒平,儘管說少年之間的開玩笑,但多多少少還是有貶低之意。

我們每一次叫他欒平,免不了要打鬧一陣子,追攆一陣子,好不熱鬧。久而久之,欒業學也就習以為常,也就不再計較了,便聽之任之。

當同學們再喊他欒平時,他竟然很樂意地應聲。於是欒平就代替了他的本名欒業學。

欒姓在我們那裏是個小姓,何為小姓,就是這個姓氏的人家往往是一家或者幾家,親房叔伯的很少。原來,我們村子欒姓人家只有一家。那就是欒平的爺爺奶奶和欒平的父母以及欒平的兩個叔叔。整個一家人還不足十人。這家人到底是什麼時候來我們村的,已經無從考證。

欒平的家原來在我們村子南邊的五裏橋,但在1959年,欒平的爺爺為了不讓自己的孩子餓死,便舉家從五裏橋遷至河田崗。

欒平是在欒家搬到河田崗幾年之後出生的。

河田崗海拔500多米,它的北面就是三角山,河田崗上三角山,只是一處緩坡,但要從河田崗下到畈裏,那就不太容易了,走黑門崗到黃陂站,有二十多裏,如果從馬鬃嶺下到我們灣,必走十八拐,十八拐最險要處,叫螺絲轉肉,何為螺絲轉肉,就是路像螺絲,何為轉肉,就是走螺絲處,要先後換十幾次肩,弄得不好,換肩時,沖擔會把肩膀上的皮肉轉掉一層。

這當然是誇張的說法,但卻形象而又生動地表達這段路的彎曲陡峭,危險難走。

現在,馬鬃嶺這條路早已經沒有人走了,它已經荊棘叢生、樹林密佈,根本無法行走,我十多年前最後一次走馬鬃嶺,已經很難穿越了。

但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河田崗上的人要下畈,要上街,必走馬鬃嶺這條路。

自然,欒平小時候上學,也走這條路。
從河田崗到我們灣子中間的瓦屋學,少說也有十多裏地,欒平幾乎每天天剛亮就起床,背上書包,帶上乾糧,走十多裏的山路,上坡下嶺,翻山越嶺,還要涉幾條河,過幾道澗,等到了學校,往往是第一節課都快下課了。

老師講課講得正起勁,突然,教室門口站著個頭發蓬鬆淩亂、瘦小的個兒、膝蓋處露出一個大窟窿,褲襠開裂、開裂處露出小雞雞的黑瘦男孩,額頭上的汗珠子一個勁往下掉。

“報告!”

老師扭過頭,斜著眼看了看門口,教室裏的同學也不約而同把目光轉向門口,然後就是“哈哈哈”一陣哄堂大笑。

這門口站立的小男孩就是欒平,其實,大家穿的衣服比欒平好不到哪里,就是看見欒平頭發上滴著汗珠子,頭上冒著熱氣,便忍不住笑了,欒平頓時滿臉漲紅,他下意識望瞭望自己的下部,臉更加紅了起來。

自那以後,欒平的褲襠再也沒有開裂過,但腿膝蓋和手肘部分的衣服磨破和扯破的事還是經常發生。

欒平的學習成績一般般,但並不調皮搗蛋,他有個絕活就是會爬樹,村頭的柳樹,他抱住樹幹,要不了幾下,就爬到了樹的枝丫上,他甚至可以從這棵樹輕而易舉爬到另一棵樹上,來往自如,手腳輕巧,動作敏捷,就像猴子攀樹,我們還給了他另一個諢名:“瘦猴精!”,也叫他“瘦猴”,但這兩個諢名不經常叫。

我比較喜歡欒平,主要是我也喜歡爬樹,兩個人曾經無數次進行過爬樹比賽,但每一次,我都是心悅誠服敗下陣來,靈敏快捷,是欒平的動作特點,從而也證明他並非腦殼笨,是因為他對讀書不怎麼熱衷罷了。

許多次,欒平和我單獨在一起時,他總要偷偷地塞給我一兩捧山果,如楊桃、板栗、山楂等,知道我特別喜歡吃楊桃,有一次,他還特地趁星期天把我帶上河田崗,在百尼庵後面的山溝裏摘楊桃,楊桃藤掛在樹枝上老高老高,他不由分說,爬上樹枝,不一會兒工夫,就摘了半袋子楊桃。

有時候,我也會把家裏的紅薯果、糍粑果,偷偷地拿給他吃。

欒平每一次放學回家,總要走十幾裏山路,從來就不害怕,星期天節假日,他總是一個人上山打柴挖藥,從小學三年級開始,他就自己掙錢交學費,連平時買紙筆的錢也都是自己掙來的。

我上初中哪年,欒平退學,他父親舉家搬回五裏橋。幾年後,我們村和他所在的五裏橋分開成兩個大隊,從此,我再也沒有見到欒平。

這幾十年來,我一直都記得欒平的精瘦的形象,並多次打聽欒平的情況,均未果。幾年前,一個偶爾的機會,我和一個住在五裏橋的熟人問起欒平。那人驚奇地回答說:“你還不曉得呀,他已經死了十多年了!”

“怎麼,他不在了,他怎麼死的?”

“摔死的,在工地打工,從三十多層上掉了下來,可憐,血肉模糊,人已經改形!反正就是個慘!”

“他不是很精明靈活的嗎?怎麼?”

“他是架子工,他扛著幾根鋼管,可以在架子上行走自如,那天,他喝了點酒,踩空了,就掉了下來!”

“唉!”我長歎一聲,問:“他結婚了沒有?”

“結個球!家裏太窮了,年輕時,倒是有人給他提親,可是他手頭沒有錢,於是跑出去打工,賣苦力,倒是掙了一二十萬塊,於是心裏高興,喝了幾杯酒,就出事了!”

8,文兵一家人
文兵是個孤兒。

他在河田崗住的時間並不長,因為生在河田崗,姑且把他也算作河田崗人。

我記事的時候,文兵已經從河田崗搬了下來,在我家不遠處租屋住,那間屋子叫店屋,解放前是個旅館,也買過雜貨,開過酒行,但後來店屋主人搬到離河田崗不遠處的石門崗,文兵於是把這幾間房子租下來住。

說來有些巧,幾乎所有在河田崗住過的人都是瘦個頭,或者瘦高個,或者瘦小個,胖子很少,一來那個年月,一年半載見不到葷腥,許多人都處於饑餓狀態之中,怎麼可能不瘦。二則大山頂部的水很瘦,鹼性重,喝多了山泉水,人瘦弱是必然的。

文兵也是個瘦長個。

文兵在河田崗住著的時候,也結過婚,妻子姓黃,生育了三個女兒。但不知為什麼,在三女兒還在繈褓的時候,文兵突然出走不見了蹤跡,文兵的妻子辛辛苦苦把三個女兒拉扯著,在河田崗上艱難掙扎,餓了的時候,就上山挖葛粉充饑,總算保住了三個女兒的性命。

幾年之後,文兵從外面回來,不但帶回了一個湖南女人,而且還和那個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因為孩子出生江西,文兵便把這個孩子取名贛生。

那個年月,一個人娶一個老婆都難,娶兩個老婆,絕無僅有,但文兵是個例外。文兵的前妻沒有改嫁,依然住在河田崗,文兵帶著後來的妻子和孩子住在畈下村子的店屋內。

大概是我們距離很近的緣故,我們兩家的大人和孩子都來往很密切。

我剛剛記事起,文兵就經常不在家,他在外幹什麼,身在何處,我一無所知,似乎大人們也懶得打聽。按常理,文兵絕對不是在外面幹偷雞摸狗的壞事,不然,他在灣裏的名聲一定很臭。但灣裏人對他也不怎麼討厭,也沒有那麼多非議,一切都像很正常很自然似的。我猜想,文兵一定是暗地裏在外面跑什麼生意,這在那個時代也是非法的,是屬於資本主義尾巴的東西,必須徹底割掉的,但儘管如此,當時的大隊、公社、派出所並沒有找過文兵的什麼麻煩。在那個年代,能夠做到如此地步,足以證明文兵這個人不同凡響。

文兵的第二個妻子也姓黃,比文兵略年輕。人長得特別漂亮,能說會道,比較機敏,也比較圓滑,還有一手過硬的裁縫手藝,就是一口湖南話很不好懂,說快了,像打機槍似的,你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的話就說完了。

我們那個時候兄弟夥多,比較貧困,往往是哥哥穿得破爛不堪的衣服,縫縫補補之後在給我們幾個小的穿,簡單的,母親就帶上老花鏡自己縫補一下,複雜的,母親就送給文兵的第二任妻子補一下。文兵比我的輩分低,他的第二任妻子常常喊我母親為叔奶,我們客氣地叫她黃大姐。

不管哪一次,母親送舊衣服去,黃大姐總是面帶笑容,客客氣氣的,她又泡茶、又炒瓜子,第二天還恭恭敬敬把補好的衣服送上門,母親給她錢是,她總是死活不收。

我母親過意不去,也會送她一些紅薯花生之類的農產品,以表示回報。但每一次回贈,黃大姐總不會讓我母親空手回,總要把他兒子贛生穿不了的舊衣服找幾件帶回來。

我小時候,就穿過黃大姐給的舊衣服。

黃大姐和文兵生育了一兒兩女,兒子贛生,長得很標誌,白白淨淨的臉龐,而且贛生這個人也特別聰明,腦子轉得快,比較靈活。不像我,我天生就是個笨樣子。

也許是黃大姐為人太圓滑,也許是贛生這個人天生就討人喜歡,我自小就和贛生特別投緣,上學放學經常在一起。

上到小學高年級和初中,上山挖藥和砍柴是我的必修課。砍柴挖藥,大部分時間都要上河田崗。沒有伴,我就喊贛生和我一起去。

砍了一擔柴,或者挖了一簍子草藥,已經過了中午時間,肚子早已經餓得呱呱叫,餓得饑腸轆轆、頭昏眼花是常事。好幾次路過河田崗,恰巧碰到贛生同父異母的二姐。

她三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只有二姐依然叫文兵爸爸,叫贛生弟弟,大姐和三姐,根本不理睬文兵和贛生。

“餓了吧,稍等會,我去給你們捏個飯團!”贛生二姐很關心地問贛生。飯團,我們也叫鍋巴坨,是熱鍋巴捏拿而成,很好吃的。

贛生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贛生二姐急匆匆跑來,手裏拿了兩個飯團,我和贛生一人一個,我倆不由分說,拿過來就大口大口啃起來,滿嘴香噴噴的。

吃了那個飯團,下馬鬃嶺陡坡的時候,精神百倍、勁頭百倍。似乎一睜眼工夫就下到山下的平淌地。

贛生的這個二姐,後來嫁到二十裏地的謝家畈,據說,現在家境不錯。但他的另外兩個姐姐,似乎後來過得不怎麼如意。

文兵在贛生上初中時,便沒有再出去,於是就在畈下做磚瓦燒窯賣。他的前妻和她的三個大女兒依然住在河田崗,但他很少再去河田崗了。

我因為和贛生玩得很投機,於是也經常去文兵窯棚去玩,間或幫忙文兵搬磚拍瓦,但文兵每一次總要買一些糖果點心之類的副食品,算是小恩小惠吧!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文兵的確不同於其他的村民,其他的村民基本很摳門,而文兵,連小孩都會籠絡,足以說明他的確不一般。

贛生初中沒有畢業就退了學。我們彼此便斷了音信和往來。

文兵呢,因為兩個女兒遠嫁湖南,據說他晚年也去了湖南,贛生結婚不久,便賣掉了畈下的房子,帶著妻小也去了湖南。

若干年之後,我去河田崗,無意之中看到了文兵曾經出生的地方,他的前妻住了大半輩子的石頭屋,已經徹底垮塌,成為殘垣斷壁,雜樹叢生、荒草萋萋。

這麼多年,估計文兵和她的第二任妻子也早已經不在人世,我打聽贛生的下落,問到的十個人,個個都是搖搖頭,便沒有下文。

倒是一個人說起,有一天,他在湖南岳陽的大街上,無意間遇到了贛生的大妹妹,他的大妹妹,如今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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