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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擇?天意?憶亡友

銳傳媒/李培雄 2024.03.12 15:20

那是民國86年清明節前某日的近午時分,阿熊與家人上山祭掃先人墳塋。依習俗,清除墳上野草、供上祭品、點上清香祝禱及焚燒紙錢(當時尚未禁止。)趁著家人忙著燒紙錢及聊天的時刻,阿熊在週遭繞了幾圈,試圖在附近的一個個墳上的墓碑中尋找一個名字- -阿賀。

生死兩茫茫 一台電晶體收音機的承諾

但是公墓區實在太大了,整個山頭大約有一、兩千座墳墓,找了好一陣子,阿熊不得不放棄;他走到一個較為空曠的地方,把口袋裏的一個新型電晶體小收音機放在一處隱蔽的草叢下方,口中唸唸有詞:好同學,我答應給你的東西已經帶到了,但只知你埋骨在公墓內,但不知是哪座墓穴,所以我只好把音機放在此處,你若有𩆜, 請來自取吧!也祝願你在那個世界的一切都比這個世界好。此時心中真有「今日故人何處問,烈(夕)陽衰草盡荒丘」的悵然,往事歷歷浮上心頭。

阿熊與阿賀是鄰居,更是小學六年同窗,在窮苦鄉下的小學裡兩人功課都不錯;可是阿熊木納笨拙,阿賀則是聰穎靈敏,儘管個性差異大,但彼此還是相當麻吉。

麻吉同學課後帶鐮刀到甘蔗園偷啃甘蔗

在小三時,當時台灣外匯的主要創造者--台糖公司在全台各地小學舉辦一個主題為「保護蔗糖原料~甘蔗」的宣導性國語演講比賽,三、四年級每班推派三人參加,五、六年級學生因「惡補」準備初中升學考試而豁免。在當時窮苦的年代,鄉下的孩子,包括阿熊及阿賀兩人在內,常於傍晚放學後結伴帶把鐮刀,鑽入處處可見的甘蔗園裏偷啃甘蔗,直得滿意才離開;所以台糖經常舉辦此類宣導活動,但效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阿熊是班導師指定的參與者之一,與其他三、四年級的17位同學競逐;大概是「蜀中無大將,」阿熊竟然意外贏得冠軍,獎品是兩打帶著橡皮擦頭的「地球牌」鉛筆。

以現在來看,這個獎品實在太寒酸了,但是對當時貧困的農村學生來說,兩打鉛筆卻是無比珍貴的禮物。

一起爬教室氣窗找回珍貴兩打鉛筆獎品

阿熊在欣喜之餘,下課就衝回家告訴父母這個喜訊,不想書包裏卻遍尋不著這兩打鉛筆;情急之下立刻與阿賀一起回學校尋找;此時教室門窗都已上鎖,剩下最上層的氣窗是開著的,兩人商量後決定沿著窗戶爬過氣窗,進到教室裡面;果不其然,鉛筆靜靜地躺在阿熊的課桌抽屜裡面,阿熊心頭的那塊石頭才放下,兩人也就高興地回家。

惡補兩年 阿熊阿賀如願考上最好初中

惡補是一段艱苦的過程,為了初中升學考試,校方在五年級一開學就把有意升學的同學編在一個班,利用傍晚放學後的兩個鐘頭由老師補習國語及算術(初中只考這兩科),寒暑假也是意思意思放個幾天假,其餘日子全天上課。經過兩年的「臥薪嘗膽」,兩人都如願的考上縣內最好的初中。

開學當天一早,兩人高興地一起騎了20分鐘的自行車到鎭上的學校參加新生訓練。上半天的課程結束前老師交代,中午回家吃午飯,下午返校時要繳交新台幣一塊半購買「青年手冊。」

沒錢繳一塊半青年手冊 阿賀輟學不見人影

阿熊回到家裡跟父母親報告此事,父母很快的向左鄰右舍湊足了錢交給阿熊;到了一點左右,應該是兩人回學校參加下半天課程的時候,但卻不見阿賀人影。

兩人的家,距離約150公尺,阿賀家在巷尾,要去學校阿賀得經過阿熊的家門口;但是阿熊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阿賀,心中一急,便騎上腳踏車到阿賀的家,本來是要催促他快出發免得來不及上課,想不到一到阿賀家門口就聽到阿賀跟父母大聲吵架的聲音,阿賀說:沒有錢我就不去上課!他的父母也生氣的說那你就不要去了!

我聽到此急忙把腳踏車拋在一旁,進屋裡勸阿賀說,今天不繳沒關係,我們改天再補繳也可以呀!但是阿賀執拗的說,沒錢我就不上學。儘管阿熊費盡口舌,但是阿賀就是不聽勸。

阿熊惋惜好友斷送升學路 人生從此改變

阿熊只好懷著不安與惋惜的心情,孤獨地騎腳踏車回學校完成課程。傍晚下課後又到阿賀家裡,但是已找不到阿賀的蹤影,第二天早上出發前又到他家,準備再勸說阿賀回學校。但只見他家門戶關著,大聲呼叫也沒有人回應,顯然阿賀及他父母都已出門了,阿熊才悻悻然自己回到學校上課。

阿賀與他父母的這一吵及他激烈的個性,把兩年的惡補頓時化為烏有,旣斷了他升學之路,也徹底改變了他往後的人生。

想到此,阿熊不由得感謝自己的父母,由於他們的明理,深知讀書是改變命運的重要機會,即便是家中一貧如洗,也心甘情願借錢供兒子上學。

阿熊考上大學 阿賀到工廠學車床收入不錯

兩人從此走上人生不同的旅程。阿熊一路念初中、高中,最後幸運地考上北部一家大學,成為村子裡有史以來屈指可數的大學生之一。畢業服役後考上某家公營新聞媒體,經過幾年的磨練後被外放為駐外特派員,之後一路在這家媒體發展。

阿賀經人介紹到台中某家車床工廠當學徒,由於他的聰明勤快,所以很快就在這一行闖出名堂,有幾家公司老闆紛紛出重金爭著延攬,自然阿賀收入也相當不錯。阿熊聽說後心中也為這位老友感到高興。

阿賀車禍鬼門關前走一趟 離開職場回老家

民國81年底,阿熊從國外任滿回總社,每年總會回老家幾次探望兄嫂;某次回老家聽大哥說,阿賀在一年前開車出了車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經過多次手術後命是保住了,但是由於頭部受到重創,所以留下了後遺症,右半身行動不便,已無法回到職場,只能回到家由家人照顧。

阿熊聽了即刻到阿賀的老家探望,這是自20多前的「青年手冊」事件後兩人第一次見面,彷彿隔世。阿賀見到老友來訪臉上露出一點欣喜,夾雜著更多的無耐;而阿熊心裏則有無限的感慨。兩人聊了好一會,阿熊才告別。

20多年再見面 阿熊允諾下次返鄉送他收音機

之後數年,每當阿熊回到老家時常為阿賀準備一些他喜歡的甜點糕餅,阿賀也很有默契地,邊聽著隨身小收音機廣播,邊跛著腳、一拐一拐地來到阿熊大哥家聊天、喝茶,似乎,對以往身心所受的創傷已然䆁懐。某次,阿熊在老家門口看到阿賀遠遠走來,卻不斷用手拍打他的收音機,見了面才知阿賀的這個心肝寶貝已經快功成身退了,於是允諾,下次回來時買一個新的送他。

可惜,好景總是不長。阿熊有陣子因職務調升工作更加忙碌,隔了幾個月未回老家,只能透過電話問候大哥大嫂;某次大哥在電話中告訴阿熊,阿賀在一個多月前到巷口雜貨店購買香煙,在横越馬路時出了車禍,但很不幸地,這次沒能救回來,喪禮已辦過,遺體就葬在鄰近幾個村共用的公墓。阿熊得此消息,心理陣陣哀痛、不捨,也不解,為何阿賀始終無法擺脫車禍的糾纏?第一次把他從意氣風發的高光時刻打入暗淡、無望且痛苦的深淵;第二次,竟連卑微活命的機會也不給。

阿賀第二次車禍身故 阿熊上山送上收音機

想著想著,忽然記起自己尚未實現對阿賀的承諾,於是抽空在一家電器行買了小收音機,待到清明節上山掃墓時給阿賀送過去,雖然懊惱未能在他生前送上,但總算是「死生不論,言而有信。」

之後數年,阿熊時不時會想起當年的「青年手册事件」與阿賀坎坷的人生間的關聯性:若當時阿賀聽從自己的勸告回學校上課,那麼他的人生也會跟著改觀,也可能不會經歷兩次車禍後壯年亡故。

這是阿賀自己的抉擇;然而他做此抉擇固然是出於一時激動,但這又何嘗不是根源於他與生俱來個性中執拗的部分,即基因,如由此看來這又何嘗不是命運注定呢?

退休後這幾年,阿熊一直聽一位佛教法師講經說法,也深信祖師大德所說的,世上的萬事萬物,都是因緣和合所生;譬如一粒種子(因),若無其他緣(土壤、養分、水及空氣等)就無法發芽成長。阿賀及所有人的人生不就是如此嗎?

想到這些,阿熊心理就能釋然;但也忍不住對老友說「君埋塵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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