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騸 豬/夏俊山

台灣好報/ 2024.03.09 11:50

夏俊山 

過去,在老家鄉下,很多農民家中都圈養著一頭至三、四頭豬。記得我初中畢業時,每個社員只有一分自留地;養一頭豬,卻可以獲得二分自留地。“養豬不賺錢,回頭看看田。”“豬多肥多糧多”,在優惠政策和宣傳口號的影響下,我家儘管缺少勞動力,仍然養了兩頭豬。豬多了,騸豬的自然不可缺少,而且成了一種忙碌的職業。

印象最深的是農閒時節,陽光燦爛,田野流碧,從村頭的茅屋那邊,遠遠地傳來了豬的哀號聲,還隱約夾雜著小孩子的叫聲。哦,那准是騸豬的來了。鄉下沒有什麼文化生活,孩子們缺少娛樂活動,看騸豬就成了他們的一大樂事。而騸豬的喜歡拿孩子尋開心,經常嚇唬那些小孩子,說要將人家的小雞雞割下,跟豬卵子一起炒了下酒,嚇得孩子們手捂褲襠哇哇直叫。

也許是看騸豬的誘惑力太大,孩子們雖然害怕,但並不逃走,只是離得遠一些,探頭探腦地看。村頭那個騸豬的姓周,約四十上下,中等身材,壯壯實實。砌牆的叫瓦匠,打鐵的叫鐵匠,騸豬的應該叫“騸豬匠”,因為這也是一門手藝。也不知什麼原因,人們並不叫姓周的“騸豬匠”,只叫他老周。

老周平時騎一輛沒有擋泥板自行車,車杠上吊個髒兮兮的帆布袋。來到養豬人家的豬圈前,把自行車就近往樹上一靠,順手從帆布袋裏掏出一個紅布包,抖開紅布之後,裏面赫然是騸豬的專用工具:剪刀、手術刀、擴創鉤、套睾器及消毒酒精、脫脂棉、針線之類的東西。

因為常年風雨無阻走村串巷,老周皮膚黝黑,牙齒卻很白。他把騸豬工具攤開,排成一列後,就發號司令,讓主人從欄裏把豬捉到空地上,然後,他便接過豬,從側面拉住仔豬的前後兩條腿,猛然一掀,仔豬頓時跌倒,側臥在地上。老周手在動,嘴也不閑:這豬架子不錯,挺凶的,你過來。壓緊這條腿,向前拉著,不許它動!吩咐完,他用左腳踩住豬脖頸處,右腳內掌踩住豬的另一側大腿,使之向後方伸直。豬的兩條後腿成了“八”字,陰囊便充分暴露了。老周“嗖”地一聲,拿出刀具,用嘴叼著。兩只手,先是用酒精之類的液體消毒,然後一只手穩住陰囊,一只手取下叼在嘴裏德手術刀,對準豬的陰囊,劃開一道切口,再用擴創鉤將切口撐開呈菱形,使睾丸充分暴露,接著左手持托睾勺,右手使套睾器套住睾丸基部,將睾丸輕輕拉出下刀摘除。接著用同樣的方法,再摘除另一側的睾丸。老周手腳麻利,從下刀到縫上創口,前後也就是幾分鐘。幹完活兒,他放了豬崽,還會在豬屁股上拍一下:“以後別再想壞心思啦,好好長膘。”聽得大家都笑起來。

老周騸豬,有時遇不到男主人,只有孩子或者主婦在家,沒有人打幫手。這時老周可以一個人鑽進豬圈,敏捷地一手抓牢豬耳朵,一手楸住豬尾巴,把豬提出豬欄。仔豬被按倒在空地上,拼命嚎叫,老周全然不顧,他一只腳踩住豬的後腿,另一腳踩緊豬的脖子,騸豬時,豬的另一條無人控制的後腿便在空中亂蹬亂劃。老周可以不管這條亂動的腿,照樣摘除豬的睾丸。複雜一些可能是騸母豬。小母豬的卵巢不太好找,每次下刀前,老周都會在豬的肚皮上反復按幾次,找准了位置,然後一刀下去,切開一個小口子,再用一個小鐵鉤探進去,在豬的肚子掏撈,直到勾出人們說的花花腸子,看到豬卵巢,一刀割下,再接著取就是縫合刀口。母豬的這一手術,人們稱之為“割花”,大概是割出的卵巢形狀有些像花兒。曾看到有人騸豬弄破豬的大腸,豬糞從傷口處漏出。老周騸豬,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故。

騸過的豬幾乎都沒有精神,一兩天不吃不喝也很常見,這時不宜讓它靜臥,必須把它哄起來遛,吃食進水了,才萬事大吉。

騸豬看似快捷,其實是個技術活。據老周說,華佗是他們這一行的開山祖師。仔細翻看《三國演義》,書中第七十八回寫道:華佗將自己所寫的醫書《青囊書》交給獄卒吳押獄,希望他能繼承自己的醫術。但吳押獄的妻子卻將《青囊書》焚毀,只剩下一兩頁,“因此《青囊書》不曾傳於世,所傳者止閹雞豬等小法,乃燒剩一兩頁中所載也。”老周的依據也許就在於此,其實,據專家考證,早在華佗之前,我國商代的甲骨文中,就有了關於豬閹割的記載。可見騸豬這門手藝的久遠。讓老周更為得意的是,他這營生不僅得到過皇帝的肯定,還能收穫不少免費的豬卵子,炒熟了可以下酒。老周說得皇帝,我後來才知道是指朱元璋。據傳說,朱元璋建都南京後,有一年春節,他曾為一戶人家題聯:“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不少人誤以為對聯寫的是殺豬匠,其實“割斷是非根”顯然寫的是“騸豬”。 騸過的豬猶如太監,從此斷絕了戀愛的念頭,性情也變得溫馴起來,更便於管理。心不花了,一門心思憨吃傻睡,既節省飼料,也容易長膘,只是那騸豬的場面,實在血腥,幾十年過去了,如今,騸豬有沒有什麼變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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