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秀枝》黃土水藝術生命在國美館復活了
【愛傳媒簡秀枝專欄】「臺灣土‧自由水—黃土水藝術生命的復活」就要在中台灣的國美館啓航,官方、 民間、學術界,共同呈現台灣美術史上的瑰麗宏偉,倍讓人雀悅。
被視為 1910-1930 年代,台灣雕塑界唯一代表的黃土水(1895-1930)是臺灣第一位留學日本、研習西洋雕塑,首位入選當時東亞最具權威的日本官辦展覽「帝國美術展覽會」(簡稱帝展),且連續 4 次與日本雕塑家同臺競逐,他堅毅的精神與優秀的表現,代表當時臺灣藝術界的自性與驕傲, 引領眾多青年奉獻藝術創作之路,開啟台灣的新美術時代。
1928 年開始著手創作大型浮雕《水牛群像》,打算再度參選「帝展」時,卻因忽略身體病症且過度疲勞,由盲腸炎引發腹膜炎不幸遇 1930 年病逝異鄉,僅 36 年的生命,嘎然停止,令人揪心不捨。
這次國美館的展覽,共包含黃土水的37件作品(含遺作原件及部分翻銅作品),以及百餘件文獻資料,是繼1931年「黃土水遺作展」呈現81件作品之後,最大規模的展覽,重要性不言可喻。
早在93年前,黃土水在日本過世的翌年後,遺孀廖秋桂銜悲忍痛,千辛萬苦從日本,把黃土水大部分遺作運回台灣,並於1931年在台灣總督府舊廳舍(今中山堂)舉辦「黃土水遺作展」,當時呈現了80餘件黃土水遺件,是黃土水最完整作品的呈現。
時光荏苒,流逝過百年,不少石膏原模、木雕作品,不堪歲月摧殘,幸運的,被翻銅保持,更有毀於戰火,勉強在破碎石膏破片中,勉力組回翻鑄,更有不少作品,散落民間,越來越不可考。
這回國美館在館長廖仁義領軍下,資深研究員薛燕玲擔任策展人,嘔心瀝血對黃土水作品進行調研和策劃、梳理黃土水相關珍貴的作品與文獻,並重新踏查與建構,希望藉由該展覽,讓黃土水經典原作再現,使民眾有機會更深入了解台灣美術史上,有如流星降臨的早逝天才與不朽傑作,成為台灣人永遠的榮光與驕傲,同時,期待把該雕塑家,珍貴的作品與資料繼續保存傳延下去,讓臺灣美術史更豐盈圓滿,影響力與日俱增。
策展人薛燕玲在電話上,難掩興奮之情,能夠得到各方的鼎力支持,才能讓過世近百年,失散各方的作品,重新聚集在國家美術館殿堂,一方面向先知黃土水表達衷心敬意,感謝他以短暫的生命,留下台灣美術史上的扛鼎巨作,同時,也要透過作品的徵集借展,讓黃土水遺作回娘家,展覽前後的文獻史料爬梳,展覽中的學術研討會,讓更多學者專家進行深度對話,呈現史實,詮釋意涵,讓黃土水遺留人間的藝術大愛,更被熟知、禮讚與頌揚,還給早凋英才的悠悠之思。
黃土水,出生於艋舺(萬華),一個貧困的木匠家庭,1906年到1911 年就讀艋舺以及大稻埕公學校(今臺北市太平國小),1911年到1915 年間,則就讀總督府國語學校師範部乙科(今教育大學)成績優異,特別是他的木雕手藝,有著超齡的俐落流暢感,令人驚艷因此受到師長嘉許賞識,1915 年經由總督府民政長官內田嘉吉(1866-1933)與國語學校校長隈本繁吉(1873-?)等人推薦,並得到東洋協會臺灣支部的獎助金,以《李鐵拐》木雕,通過審查進入東京美術學校(今國立東京藝術大學美術學部)木雕部就讀,1920 年至 1923 年 3 月繼續在研究科研習。
黃土水在東京美術學校向高村光雲(1852-1934)等學習木雕與塑造技術外,也在校外從義大利藝術家貝西 (Ottilio Pesci,1879-1954)在日期間 (1916-1918)處,學得大理石雕刻技術。黃土水刻苦自勵,與時間賽跑的情操,成就木雕的專業,而自學外學習的石雕技能,也卓然有成,留下《少女胸像》、《甘露水》等經典名作,成為台灣美術史上的領頭羊,也是最早、最閃亮的藝術明星。
出生寒門,何來高貴的藝術理念!?根據薛燕玲團隊研究分析,因為黃土水出生在日本統治臺灣時期(1895-1945),殖民國將台灣作為現代化的另一個實驗場,在殖民政策下,接受日本文化的薰陶外,同時也間接式的受到西洋現代文明與社會制度的洗禮。
當時在美術方面,除了自明清時期傳承的文人畫、民俗彩繪、木雕工藝外,其他如西洋繪畫、膠彩畫與近代雕塑等,皆於日治時期才傳入, 西洋技法的表現,與美學觀造成臺灣美術發展極大的刺激與變革。
黃土水身處其中,正逢台灣美術由傳統跨入現代化的過渡時期,他對創作具有臺灣特色的美術,具有高度的期盼與信念,以無限熱情與毅力,表現在藝術創作的總體能量上,奈何命運多舛,35歲的生命太匆匆,縱使他壓縮再壓縮,最後連命都賠上,還是難以掙脫死神召喚留下深刻喟嘆,以及未竟的藝術夢。
綜觀黃土水一生的藝術表現,從1915年負笈東瀛到1930年過世,前後只有15年時間,要念書拿學位、要創作,掙錢養家,還要留名青史,想到這樣的悲愴命運,令人泫然落淚。
根據史料,黃土水自 1920 年至 1924 年分別以《蕃童》、《甘露水》、《擺姿勢的女人》、《郊外》入選第二、三、四、五回「帝展」,揚名於臺灣與日本藝壇,可說空前絕後,成為台灣藝術界的奇葩代,藝術表現綻放光芒,有如浩瀚天際,流星乍現,留下璀燦印記,也讓身在殖民國度的台灣人,守護住民族尊嚴以及世代相傳的滿滿自信。
值得一提的是,黃土水為了實踐藝術的理想及維繫他創作與資金的來源,一方面創作參展,另方面,接受委託製作。
自 1926 年起,黃土水接受委託創作,由他親手為許多政商名人雕製人像,身型儀態不拘,尺寸大小都有,包括郭春秧、黃純青、林熊徵、顏國年、張清港、許丙與製糖業關係的山本悌二郎、楨哲、安部幸兵衛,更為昭和天皇的岳父母久邇宮邦彥王夫婦、明石與川村台灣總督、台電社長高木友枝等塑像等等。
其中受託製作台北龍山寺的釋迦像,可惜毀於戰火中,日後設法以破壞的石膏原模翻製捕救。另結合當年熱心社會人士,也曾央請臺灣日日新報製作生肖年兔、龍、蛇(福神辯財天琵琶)、山羊、綿羊的小型作品,鼓勵購藏等等,募得金援資助黃土水,使黃土水在日本的學習兼創作歷程,無後顧之憂,專心於藝術,才可能讓黃土水短暫的一生,仍然留下擲地有聲的各式作品,最後遺愛人間,當時的聰明作法,誠屬神來之筆。
特別是黃土水的一生創作,串連起日治時期臺灣政商名流的社會網絡,而他們贊助青年藝術家 在異鄉奮鬥的故事,也留下美麗史詩,台灣人情味中的不朽情誼,烙留史冊。
誠如薛燕玲所強調的,黃土水在日時期正巧趕上日本近代西洋雕塑興起盛行的時期,進入 1920 年代的臺灣也從啟蒙朝向追求建立本地文化特色的年代,具文化啟蒙領導團體的臺灣文化協會成立,黃土水也正在日本藝壇嶄露頭角,他的創作媒材多樣,除了傳 統的木雕外,還包括歐洲大理石雕刻及石膏塑造與青銅,並且將「塑造」的技術 與雕塑藝術創作的觀念啟發後輩,留下進步的因子,猶如甘霖、陽光灑在臺灣這塊土地上滋養萌芽,刻劃出臺灣近代雕塑史的起點,也留下珍貴的文化遺產。
1930 年黃土水的驟逝,令當時各界深感痛心婉惜,但這遺憾卻也因政治因素被忽略了數十年,直至 1970 年代臺灣美術鄉土運動前輩畫家再受重視,以及 1980 年代解嚴前後,逐漸建立臺灣本土認同觀照與主體探尋的重點面向,再度喚起大眾對黃土水聲名與作品的記憶,但被斷層的數十年,造成作品佚失、資料缺乏不易尋訪。
近年文化部重建臺灣美術史計畫推進更深根的工作,也喚起各界對黃土水的關注,使其作品因研究探尋陸續被發現或再現,因而興起再度辦理黃土水雕塑作品展的構思,重新建構與展現偉大情懷的藝術生命。
黃土水 1921 年入選日本第三回「帝展」之代表巨作《甘露水》在 1958 年後隱藏數十年,尤其在裝封黑箱中,臥躺了47年,直到「對的時間、對的人物」出現時,張鴻標家族總算在總統蔡英文的見證下,卸除肩頭重擔,於 2021 年含淚送別甘露水姐姐,正式歸還國家,交由文化部典藏、國美館代管,此舉完全補足了台灣美術史的最後缺角,更為無私的台灣人、高貴的台灣魂,留下史詩般的紀錄,感動天地。
就在大家爭先以《甘露水》重見天日、還給國家的喜樂中,愛藝成痴的民氣,更加沸騰,國美館菁英適時啟動研究策展,經由各種管道的追尋與資料蒐集,查訪到數 十件作品,也感謝諸藏家包括北美館、彰化高中以及民間機構河上洲美術文物公司、台北東之畫廊、台南東門畫廊,以及企業家許博允等等,慷慨允借作品與文獻,讓這個跨越時空的重磅級展覽,更是擲地有聲,倍受期待。
薛燕玲感性表示,希望透過該展覽的呈現,讓黃土水原作真貌,猶如冬眠過後甦醒再現,讓民眾有機會再度認識這位偉大卻英年早逝的前輩藝術家家,期盼珍貴的遺作與資料,能繼續保存傳延下去,是辦理該展的最關鍵意義所在。
黃土水短暫的藝術歷程,寫下傳奇,創作非凡遺作,為台灣留下珍貴的藝術資產 , 他的作品風格,具有鮮明的臺灣風土特色,與臺灣人勤奮的精神,在自然主義的寫實性中,展現對原鄉人文的關懷。黃土水睽違數十年經典作品再現,珍貴展覽內容,成為疫後再起,台灣藝術界的大事,尤其展覽中的學術研討會,更讓爬梳台灣美術史,有了提綱契領的開始,值得信賴!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照片來源:國美館展覽文宣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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