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言語的表情，才是最強烈的情感。圖 : 陳文發攝
兩年前，家裡養了一隻橘色的貓咪，這是小女兒大學同學割愛的其中一隻，名叫「檸檬」，沿用這個稱呼，我們也就蕭規曹隨地繼續稱呼下去了。
她是一隻浪浪，因此右耳上方有一個「V」形缺口，記得女兒提出飼養的請求時，我是堅決反對的，因為家裡的沙發所費不貲，實在承受不起利爪的無情摧殘；其次是貓咪的毛髮容易四處飄飛，對於支氣管過敏的我而言，深怕會有停不了的咳嗽；但最在乎的其實是一旦與寵物產生了感情以後，如何承受得起有一天寵物離開時的萬般痛苦？但女兒用希望與絕望交舞的眼神堅定地告訴我──「就是要養」，拗不過她的決絕，於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同意了。
你有你的寰宇，牠有牠的世界，有時候交會，有時候別離。圖 : 陳文發攝
在領養以前，先與女兒約法三章，第一、每週至少得拖地一次，第二、排泄物自鏟，第三、貓食自理。這三個條件開出以後，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下，立刻獲得女兒的首肯，於是前往社子島迎回了家中的第五位成員。
還記得回程的車上，檸檬以最淒厲的叫聲訴說著牠的不願，但覆水難收，木已成舟，牠也沒得選擇了。我們口中喊著牠的小名，試圖藉此拉近彼此之間的情誼，但牠斷然地拒收我們備妥的誠意。到家後，牠冷若冰霜地蜷縮於書櫃的一隅，那種驚恐的眼神，迅速地摧毀了環境遞送的善意，當我們好奇地靠近時，牠不是躲在旮旯，就是另覓隱所，既不吃，也不喝，只認隨貓陪嫁過來的貓砂屋，也是陌生世界裡，唯一散發情感的舊物，這種冷漠而剛烈的個性至少持續了半年以上，使我的喜悅被摧毀，熱忱被澆熄，竟漸漸地失去了養貓的樂趣與耐性。
世間許多衝突皆因語起，與其風雲叱吒，我寧願選擇默語。圖 : 陳文發攝
但檸檬也不是全然地無情，每天會爬到小女兒的被窩裡睡覺。我們確立了成員中的彼此關係，檸檬是女兒，小女兒是母親，大女兒是阿姨，內人是阿嬤，我則當上了阿公，全家人都沉浸在輩份提升的喜悅中，只有檸檬悄悄地被「和諧」了還渾然不覺。我們除了叫牠檸檬以外，還暱稱牠為檬、檬仔、檬檬、阿檬、笨檬、陳檸檬，以及「無齒之徒」等等。
為何稱牠為「無齒之徒」呢？因為剛飼養的幾天內，發現牠有十分嚴重的口臭，並且已達無法忍受的地步，於是帶去內湖找一家朋友推薦的獸醫院看病，醫生說整個口腔都有嚴重的牙周病，牙齦蓄膿是口臭的主因，必須拔除所有的牙齒並消毒服藥才能改善。這幾顆小小的牙齒就花了11000元現大洋，此時才從荷包失血的打擊中幡然醒悟，原來飼養寵物竟悄悄地晉升為貴族之間的娛樂行為。
別試圖想要理解我，拆解我，你不了解我，因為我屬於未來。圖 : 陳文發攝
由於工作的性質，女兒必須早出晚歸，只有深夜到次晨是她們母女倆的親情時光，剩下的服侍工作全由祖輩來承擔（感覺自己是個服侍老佛爺的小太監）。說好的拖地、餵食、鏟屎、伴遊……全都落在了兩老的肩頭，有種中了女兒圈套的感覺。但就在一次次地「肯求友好」下，檸檬也漸漸地脫掉了浪浪的野性，偶爾發放微量的誠意，以回報我們「彩衣娛親」的勞苦。
既然是無「齒」之徒，餵食就比較費神了！每天早上要吃一個魚罐頭。我們試遍了各家珍饈，只有美式大賣場的口味獲得檸檬的垂青，一小罐都得分成五六次壓碎後才餵食，而且每次餵食的間隔至少二十分鐘，以防止嘔吐，差不多每個美好的早晨就這樣給報銷了。除此之外，還得用梳子幫牠理順毛髮，按摩全身，並且陪牠說話，逗牠開心。而檸檬高興時會晃動尾巴，以表示「本宮很爽，小順子服侍得還不賴」，要是不爽，則會跑給人追而難以駕馭。
別看我眼神賊賊的，沒錯 ! 我是一隻潛伏的細作。圖 : 陳文發攝
說起貓砂，牠也是鍾愛美式賣場的細砂，並且如廁後，排泄物的擺放挺有規律性的，大號一律投放在面對貓砂的第一象限，小號則固定撒在第四象限，並且出恭後會妥善地掩埋，以彰顯女士的優雅。上個月貓砂用完了，由於懶得出門，於是上網搜尋它牌貓砂，顆粒較粗，味道也不同，檸檬竟連續三天隨地小便以示抗議，搞得兩老筋疲力竭地辛苦善後，後來又買回細砂做調和，牠老才勉予接受。
耳朵的印記，表示我曾經是一隻浪浪，而剪在右耳，表示我是女生。圖 : 陳文發攝
這位老佛爺愛曬太陽，也愛觀遠景，經常在落地窗前張目對日而若有所思，也常慵懶地躺在貓抓板上，以暗示鏟屎官快來應答。牠會用頭摩蹭主人的手，這是請求按摩的撒嬌信號；也喜歡被拍屁股，顯出一副飄飄然的欠樣；偶爾會「貓來瘋」，突然地跑東闖西，奔南竄北，家中除了沙發早已千瘡百孔外，所有能抓的物品都在檸檬的蹂躪下，無一倖免。
這兩年的相處下來，由於檸檬的冷酷與熱情相摻，沉默與撒嬌並呈，這種若即若離的詐術，這些拐彎抹角的技倆，大異於一條腸子通到底的犬類，反而激起了我的征服欲。牠成功地誘引我產生想要研究牠的欲望，想要知道牠平時都在盤算些什麼？憂愁些什麼？但不管檸檬同不同意，我公允地認為，安排在這個家庭，牠是輩份最小，卻也是最最幸福的老大。
本篇文章轉載自 桃園電子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