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自隆》2023新春試筆1 ：不問窗外事，但讀古人詩
攝影：鄭自隆
【愛傳媒鄭自隆專欄】過年了桃符更新，壬寅春聯「終歲無事且喫茶，四時皆春常看花」就得卸下，換上癸卯新聯「不問窗外有為事，但讀古人無俚詩」。
原寫「不問窗外事，但讀古人詩」，簡潔，但為符合春聯七字的慣例，所以蛇足了，「不問窗外事，但讀古人詩」可是有感而寫，創意來源是清末名臣、光緒帝師翁同龢的「醉談天下事，咲讀古人書」，咲同笑，但翁聯煞有其事正襟危坐，心懷家國孺慕先賢，只適用於肩負天下大事的國之重臣，吾等草民一介哪能比擬。
「不問窗外事」是世事混沌，要問也無從問起，也無處可問，即使問了也是白問，沒人鳥，何況月旦人物贓否時政，胡亂訕謗朝庭，還得罪當道被列黑幫。不問窗外有為事，「有為事」有兩個涵義，一指翁同龢的同僚康南海，康南海一生不負他的名字「有為」，從小立志報國，從公車上書開始，一路擁護「黨中央」（光緒皇帝），發動變法，最後變法失敗，自己流亡海外，但連同弟弟在內，一干仁人志士卻被問斬於市，此等「有為事」可敬謝不敏。
「有為」的另一個涵義指《金剛經》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何謂「有為法」？去問十位僧眾，恐怕會有十個不同答案，最通俗的解釋是「從因緣中出生的法」，但這是呼嚨的渾話，「蝴蝶效應」butterfly effect 就認為在同一系統中，萬物都有連動，用社會學解釋就是人與人皆有互動關係，除了木頭人哪能做到去因緣；有為法應指人為介入所創造的論述，如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抗中保台皆是有為大事。
所以啦窗外有為事，都是大事，草民豈能聞問；既然才疏志薄，不堪大任，也只能讀讀古人詩。
讀讀古人詩也就罷了，為什麼要讀「無俚詩」，詩詞歌賦千千種，很多是正經八百，如放翁的「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或是香山居士的「歲暮滿山雪，松色鬱青蒼；彼知君子心，秉操貫冰雪」，均屬有為詩，讀後血脈賁張，一心就想奮發向上，無法放蕩耍廢，就不屬本文要的「無俚詩」。
「無俚」也有兩種說法，比較典雅的是梁實秋《雅舍小品》中自謂的「長日無俚，寫作自遣」，說是漫漫長日無所消遣，亦無俗事羈絆，只好寫寫文章，自娛之外亦可煮字療飢，這是不仕文人的理想境界；《雅舍小品》文白相雜，文言文鑲入白話文中渾然天成，更顯文字趣味，主張教學減量文言文的人，應該品讀，就可瞭解文言文並非無用或與現實脫節，文白相雜的「後現代」表現，可摩登的很。
另一種「無俚」是香港電影用語，廣東話的「無俚頭」就是，指的是模仿、誇張、荒謬、無頭無尾的行為或言語，看似低俗，其實是藉由語音偏離、詞彙偏離及語法偏離、動作偏離，表達另種主張，其義與kuso同。
此聯也是請鳳山高中胡睿芸小妹妹寫的，年紀輕但功力不遜大人，其實書法我也下過功夫，初中時從書架找來兄長的《曹全碑》，自己胡亂玩起來，居然也在全國學生美展入選，不過上高中後就不寫了，果真無恆，就屬廢柴一族，前些年在西安碑林看到《曹全碑》原蹟，如見故友，感動得差點涕泣擁抱。
一般人寫春聯、買春聯，是願望的投射，只是求財求祿求增壽，皆非能自我控制，而且落空居多，但「不問窗外事，但讀古人詩」卻完全操之在我，這是學魯迅的「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在家我最大，不是嗎。
作者為政治大學傳播學院兼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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