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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婉真說故事》一輩子的鬥士 深山裡的二戰老兵梁世令

優傳媒/ 2022.07.27 02:24

二戰期間擔任日本陸軍工員(軍屬) ,在馬來西亞及菲律賓等戰地歷經九死一生後活著回來的梁世令,談起七十多年前的往事依舊記憶清晰 ,全身表情豐富。( 圖/照片全由高雄市關懷台籍老兵文化協會提供或翻拍)

 

作者/陳婉真

 

他來自彰化鹿港附近的福興鄉外中村,卻選擇到南投深山墾荒落腳;

 

他在二戰期間為了家計,到南洋當軍屬,2年3個月期間歷經九死一生,活著回來;

 

他的從軍故事十分精彩,還曾經和同袍一起,把虐待台灣人的日本人長官宰了,吃他的肉作為紀念….。

 

他是1925年出生的梁世令,已經高齡98歲的老兵依舊腰桿挺直,動作敏捷,長達3個多小時的受訪過程中,未曾喝一口水,除了去接兩通電話之外,全程不離席;聽到電話鈴響時,他迅速站起來,走進客廳裡接聽,難以想像即將滿百歲的長輩,動作如此俐落迅速。

 

他的記憶力也超好,見到我們就說,他於19歲志願去當軍屬,參加的部隊是日本陸軍工員15331部隊第106隊,軍團的名稱叫「大和隊」,他屬於其下的「島居中隊」。他甚至清楚記得出發那天是昭和18年(1943年)農曆9月19日,陽曆10月21日。

 

他原本預期當兵可以有比公務員更好的收入,他也聽說上等兵的月薪是21.5円,因此,雖然當時法定服兵役的年齡是20歲,他提早1年就志願從軍了。想不到他從軍赴馬來西亞1個半月後,頭一次領到薪水,才確知月薪是38円,外加70円的安家費(含強制儲金每月10円),算一算每月可領得108円,比正規軍人的待遇好很多,也比他早先的預期更好,家裡的收入大獲改善。

 

「我們先在庄役場(今鄉公所)前集合,接著搭五分車轉火車到台中,中部地區的士兵全部在台中州廳前集合後,再一起出發到高雄。

 

我們上船前才分發軍服,那些軍服是舊的,有的都已經破損。

 

一切準備就緒後接著上船,那是一艘不到1萬噸的貨輪,是德國船,船名不知道,裡面空間狹窄,我們20人一個分隊,晚上連平躺下來睡覺的空間都沒有。

 

梁世令(前排中)於2016年當選南投縣模範父親,南投縣長林明溱頒獎後和家人合影。

 

我們在高雄等了3天,船期又經過4天後,才到達馬尼拉,靠岸後大家才能下船,在碼頭沖澡,並停駐了菲律賓的幾個地點,也曾在宿霧休息幾天,大約一個月後到達馬來西亞的安邦。

 

安邦算是一個都市,有發電所,也有飛機場。我們的任務是在原有機場旁邊闢設小徑,作為讓飛機可以開進去掩護的處所,不過我被指派在廚房工作,每天要煮4餐。」梁世令說。

 

在安邦從軍期間經常遭到空襲,曾經有一處防空壕躲了約五、六十名日本兵,一顆炸彈丟下來,全部被炸死。

 

「空襲幾乎每天都有,有時半夜12點也來空襲。不過,因為機場位在海邊一條狹長的陸地,敵機經常看不清楚,把機場旁邊的海面誤以為是機場跑道,大部分的炸彈都往海底丟。

 

他說,日本人比較怕死,台灣人反而沒在怕。

 

除了空襲之外,那個地方可能是營養不良,很多人得了一種『腳氣病』,明明平常看起來好好的,突然之間早上起床後就不能走路,接著開始喘不過氣,然後很快就死了。我們部隊有6百人,3個月內得到同樣怪病的,就死了七、八十人。其中最嚴重的是高射砲部隊共有30人,不到1個月就死了15人。」梁世令說,他自己後來也得病了,只是症狀不嚴重,長官叫他住院,在安邦住了幾天醫院後,轉往菲律賓馬尼拉,準備後送回台灣,卻因沒有船隻而無法回台。

 

至於軍隊的伙食,主要以魚類及牛肉罐頭為主,他每天凌晨2點就要起床煮飯,最簡單的煮法就是把米飯和罐頭摻和煮成鹹飯,最麻煩的就是沒有蔬菜,他們要各自外出向居民購買。有時會去找番薯葉或藤葉回來煮味噌湯,有時伙伴們也會去偷砍椰子樹,取椰子心的部分煮食,非常好吃。

 

伙伕本來有6個人,後來病到只剩他和另一名同伴。

 

算一算這個兵團3個月後就因傷病太多,無以為繼了。

 

梁世令被送到馬尼拉住院約10多天後即出院,因為沒有回台的船隻,他成為到處依附的散兵游勇,曾經被分派隨卡車送公文,或被指派開挖防空壕等,部隊也首次分發槍枝,並訓練他們如何使用槍械,以備敵軍來時可以打仗。大部分的時間幾乎都是在山區行軍躲警報。

 

「我們挖防空壕都是利用夜間開挖,時間是從晚上8:00到清晨4:00,因為夜間沒有大官會來巡視,有時大家肚子餓,只好去偷部隊的米糧,因為實在是食物不够,連主管倉庫的中隊長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們拿了米之後,放在鐵罐裡,點燃酒精或汽油,就地在掩體裡找個地方煮飯,至少可以補充一些體力。」

 

這段期間要保命最好的方法是不能受傷,因為野戰醫院根本沒有什麼藥品,他曾目睹很多同伴在躲警報時中彈,因為缺乏藥物,兩天後就看到傷口長蟲,不久就死了。

 

印象最深刻的吃人肉經驗也在那一段期間發生。

 

在逃亡的路上,他們遇到14軍司令部有一名日本人准尉 ,對身旁的台灣人海軍工員極盡虐待,明明海軍工員已經虛弱得快死了。准尉還強迫工員去找食物,梁世令和旁邊幾位台灣人軍屬看不下去,有幾位來自台北的流氓私下用台語說:「咱來佮制裁一下。」隨即把准尉殺死,並割下他的手腕及小腿肚肉煮熟後,大家分食,還邊吃邊說:「來,來,大家來吃紀念的。」

 

 

憑著一己的努力 ,活過二戰的殘酷戰爭生涯,回台後他選擇到南投深山墾荒,並在此落地生根,兒孫成群。前排左二及左三為梁世令和他的夫人,可惜夫人兩年前離世,但全家人的幸福時光長存。

 

梁世令說,部隊在山裡流竄期間,就曾耳聞有人把死去同袍的肉割下來,分裝成小塊,作為以物易物之用,以換取食物。

 

他說,人肉的纖維比較粗,比較類似牛肉,那是他這一生中唯一吃人肉的經驗,他也跟著大家吃一口。61歲之後,他因宗教信仰的關係已改吃全素。

 

有一天,他們在行軍途中碰到友軍,帶頭的日本尉官告訴他們不要再往前了,因為前方有美軍。梁世令說他們的部隊就在對面啊,隨即聽到有人說日本降伏(投降)了,他們又看到一路上空飄了很多傳單,野砲也不再轟炸了,走沒多遠,看有日本人不知去哪裡找了一塊白布,眾人舉著白布向美軍投降了。

 

「美軍把我們帶到他們的分隊,馬上發給我們一大塊麵包,三兩下就被我們吃光了。」梁世令說。

 

他們接著被帶往美軍本部,台灣人和日本人分開,他們在平地的戰俘營裡,搭設每頂可容40人的大帳蓬,戰俘的吃住都很好,衛生條件也很好,他足足在那裡等了3個多月。算一算他們是倒數第二批被遣返的戰俘,回程時他還帶回一些奎寧,當時台灣瘧疾大流行,救命的特效藥奎寧可賣得很好的價格,算是他從軍期間最後一項特權福利。

 

回到台灣的第二年,梁世令接連發生母親及祖母死亡的家庭變故,那年年底他結婚後,因為家中人口眾多,他開始四處尋找可以落腳之處。憑著戰爭時的刻苦經驗,他四處打工,幫人墾荒「開田仔(開墾田地)」、挑土、擔磚等苦力的工作他都做過,還曾到基隆附近的煤礦場,從事挑木材架設礦坑坑道的工作,最後選擇到南投縣玉山山腳下的同富村墾荒,開出一片高山農地,還自己興建了一幢三合院住宅,至今一家四代住在其中。

 

雖然因為目前居住的「梅鏡堂」土地屬台大實驗林所有,無法擁有自己的土地,但回首前塵,從戰地回歸後,憑著一己之力成家立業,還曾獲選過南投縣模範父親,梁世令的故事可謂是台灣人日本兵非常勵志感人的篇章。

 

作者簡介

陳婉真,曾擔任《中國時報》記者、美國《美麗島週刊》創辦人、立法委員、國大代表、台灣產業文化觀光推展協會理事長、綠色台灣文教基金會執行長等職務。

她生於彰化縣,從小立志當新聞工作者,台灣師範大學畢業便後順利考進中國時報,仗義執言和使命必達、務實求真的精神,讓她在新聞界以犀利觀點聞名。

她在戒嚴時期挑戰禁忌,即投入政治改革,因此成為黑牢裡的政治犯,但是無畏無懼的堅持理想,不論藍綠執政,從不向威權低頭。

現在是自由撰稿人,想記錄主流媒體忽略的真實台灣故事,挖掘更多因為政權更迭而被埋沒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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