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與文/洪肇君提供
台灣人吃鰻歷史不久,大約是民國60年代,隨著養殖鰻業興盛才有。
光復即來台的美食家唐魯孫先生,吃遍大江南北,且不偏嗜,對嘉義的魚翅羹、屏東蜂巢蝦、台南蚵仔煎皆不排斥。但他沒有寫過鰻魚,顯然在那個年代,吃鰻魚的人不多。
曾居住嘉義市的逯耀東先生(飲膳美食家,嘉義高中畢業),也沒寫過鰻魚料理。
逯先生最推崇淮揚菜,猜他比較喜歡吃炒鱔糊。
曾經因為逯先生的文章,專程到蘇州觀前街去吃淮揚菜,不管是鴨料理或是蒸河鮮,味道都很棒,就是價格不便宜。記得4個人一頓飯花超過千元人民幣。
在我們的美食歷史上,鰻魚食用法不多,因其不易得,食材也難處理。
清袁枚《隨園食單》的序文就說「鰻涎存,而洗碗多腥」,對鰻魚處理的複雜性有一定認知。
袁枚還說,「鰻魚以湖溪游泳為貴」,意思是野生的最好。這大概是古代人的偏見,就像陽澄湖的人一直認為「湖蟹勝於江蟹、江蟹勝於海蟹」,那是他們沒吃過我們雲嘉沿海的大沙公、幼母仔。
雲林口湖鄉埔南村號稱「鰻魚的故鄉」,我所有親戚家養鰻魚的方法都一樣,魚池必用「硬池」。
鰻魚池深度在150公分左右,池底若是淤泥,魚的生長較快、換肉率較高,缺點是易生土味。這樣的池子稱為「軟池」。
「硬池」的池底是細沙石,利於水池管理、水質監測,但鰻魚長得較慢。遇到颱風來襲,硬池的池欄多半是水泥磚,也不虞潰池。
雲林沿海抽取地下水養鰻魚,水脈來自阿里山系,只要阿里山區下豪大雨,三、四天後我們就感覺到地下水位上升。
這樣的水質經大自然層層濾淨,養出來的魚非常乾淨鮮甜。
鰻魚肉質跟河鮮海鮮俱不相同,香氣不若香魚誇張,肉質不像黃魚瓣瓣相連,更不講究細嫩。
鰻魚重點在吃它的Q彈,就像炒鱔魚,一定要吃它的繃脆勁。
鰻魚肉會Q彈是有原因的,它在水中的游泳法是M型前進,全身發力只靠脊椎的力量,肌肉無時不在運動中,但也要大到一定程度的鰻魚肉才有Q彈勁,小鰻魚的肉就軟嫩。
古代人吃鰻魚不外燉湯與酒煨。
袁枚把鰻魚列在「水族無麟單」,料理方式有三,燉湯、酒煨和炸鰻,都要帶骨切成寸段。
酒煨估計用的是黃酒,畢竟他是杭州人。
至於炸鰻,則用麻油先炸熟,再加鮮嵩菜尖加其他作料,「煨一炷香」。這種作法很有淮揚特色。
現在人吃鰻多用蒲燒,緣自日本江戶地區作法,剔骨取肉片,刷薄醬油加微甜的糖份,烤到細緻滑溜。
火候忌過大,否則烤成炭鰻,丟給狗都不吃;醬油宜輕不宜重,才能吃到鰻魚獨特的芬芳。
烹調鰻魚的作法,宜輕淡不宜重口味,如果加麻辣或孜然之類,那就毀了。
只有小龍蝦這種土味重的鬼東西,才需要用重料來蓋過其本味。
曾經到杭州樓外樓去吃西湖醋魚,大駭!原來是用大量的醋和糖,掩蓋其魚腥味。所謂歷史名菜,其實盛名難副。
台灣本土產的鰻魚不會有這問題,海邊人最講究一個鮮字,假使不加醬油調理,也有單切好的冷凍鰻片,稱之為「白生鰻」,可以買來烤或炸。
鰻魚白肉先醃過,炸之前略裹粉,不宜炸過頭,這樣一口咬下去,薄脆外殼迸出鰻魚肉香,愈嚼愈有味。
蒲燒鰻魚的真空調理包,是人類繼阿拉伯數字以後的最偉大發明。但要特別注意,醬料汁絕對不能多,否則就是偷工減料,我們家的蒲燒鰻片只有淡淡醃漬,就是要吃到鰻魚肉的鮮甜。
超大片的頂級蒲燒鰻魚片,長度達33公分,一片340公克,可以切開舖成三到四份鰻魚飯。在家就吃得到日本築地的豪奢品味。
3大片蒲燒鰻一公斤,才賣900元(不含運費),等於9到12份鰻魚飯,換算下來比台北市的豬腳便當還便宜,實為居家常備的珍饈聖品。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這篇文章 「鰻鰻」食的幸福 雲林口湖鄉埔南村「鰻魚的故鄉」 最早出現於 旅食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