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廖靜霞
我是個刻苦耐勞又樂觀的人。遇到大小事情,很少在怕的。
母親是個任勞任怨,堅苦卓絶的農婦,沒有上過學,不認識字,生育六個孩子,堅持孩子一定要唸很多書。父親是受日本教育的大男人,脾氣大,對孩子管教嚴厲,尤其對我這個長女,更是要求嚴苛。
所以我會唸書又會幫農,還要照顧弟妹,招呼祖母,從小練就一身的堅強與勇敢!
進小學時,我不會説國語。二年級又碰到有鄕音的外省老師,所以我的國語發音一直沒有學好。
三、四年級,遇到的是一位剛從外校調來的女老師,很會教書,開啟了我的求知之路。但是她很嚴厲,會體罰,會辱駡,會譏笑,會諷刺。我逆來顺受,努力學習,成績也很好,但仍然得不到她的善待,只因為我的國語發音不精確。
在課堂中,在同學面前,她會取笑我是鄉下人,國語說不好,還會學我錯誤的發音,惹得全班同學大笑⋯⋯,我內心很受傷,很不服氣,但是又何奈⋯⋯。
至於其他學習緩慢的同學,那就更慘了,屢屢被鞭打,罰跪,舉椅子⋯⋯在那個時代,學習是很艱辛的,孩子是弱勢族群,由不得你任性!
學業不好的同學,小學畢業,只好去當小學徒,或直接去作童工。除了辛苦,也很認命!
五、六年級導師,是個男老師,對學生,他不用辱駡,譏笑或是舉椅子罰跪,但是男人手力大,搧起耳聒子,則更響脆!那些小小的臉頰,總是那麼紅腫又無辜啊!
所以在我小小的心靈中,曾經默默許下三個心願。
一、我不願像母親一樣,一輩子做個勞苦終日,而又委屈自己的女人。
二、將來我結婚,我不會嫁給一個,像父親那樣嚴苛霸道的男人。
三、如果有機會當老師,我絶對善待學生,作一個會教書又有愛心的好老師。
在父親強大的壓力下,我一心認真讀書,努力升學。最大的心願,就是考取國立台灣師範大學,享用公費,獨立自主,脫離父親的勢力範圍,為自己拼出一片自由的天空。
很幸運的,我考取了師大了社教系,並且選擇了新聞組。
在主要的社會教育課程外,我們學習了編輯、採訪,也學了憲法、出版法、新聞英語……,練就身本領,準備投入新聞媒體的大陣營。
大四寒假,透過學長,我申請到成立不久的華視新聞組實習,報到後,却被派到公 共關係組。
到了公共關組,才知道,原來這是電視公司的宣傳部門。每天要為公司、節目寫新聞稿,寫特稿,發給媒體記者,請他們幫忙作宣傳。還要幫一些剛出道的小歌星、小影星作採訪,再寫些擦脂抹粉的文章,幫忙吹捧一下,刊登在報章雜誌上。希望多少能為他們點亮星星的光芒。
可惜我天生是個質樸又直白的人,寫作那些化粧捧抬的文字,似乎不是我的專長!經過一個月的實習體驗,對電視公司的生態與文化,有了一些了解後,電視台的 工作就不再是我的期待了。
大四下學期,終於有了學校正式的實習課,經過老師的安排,我選擇回到熟悉的家鄕,進入高雄在地第一大報,台灣新聞報實習,跑的是府會新聞。
當時剛好是高雄市議會開會期間,我每天早上到高雄市政府,熟悉各局處,認識主要官員。下午到市議會,看市議員對市府官員的質詢大戲。
眼看市議員在台上對著某某官員,橫眉豎眼,大聲責罵,聲嘶力竭,為民喉舌⋯⋯,似乎那個官員嚴重失職而且罪惡重大,無可饒恕⋯⋯官員謹慎回答,少量攻防,盡量滿足。
哪知質詢一完畢,官員剛走下台階,議員立即趨前,向官員賣笑:拍謝,拍謝!剛才多多得罪了!
我正驚訝得嘴巴還沒有合攏,他們已經約好晚上要在那裡聚餐喝酒,還約記者朋友們一起來!這場景,簡直把我嚇壞了,原來所謂的議會政治,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那一晚的餐會,我沒有參加,但在我的心裏,已經得了一個大大的領悟了!
我不願意,我的人生一直陷在這種虛偽作假的複雜漩渦中!
我只想做一個真實的自己,無憂無懼,沒有矛盾,不用掙扎。貢獻能力,付出真心,享受真誠美好的生活!
而那個和父親個性完全不同的男人,又適時在這個時候出現了,我決定和他共組家庭,過一個作息正常,平淡平實的幸福生活。
於是我直闖當時的台灣省教育廳,爭取改分發,將我的實習教職,由新竹縣新豐國中順利改回高雄市。
民國61年我到了高雄市立前金國中(當時是高雄市區排名第一的國中),擔任國文教師兼任導師。開始了我這一生的B班導師生涯。
當一個新進教師,我不爭不搶,學校安排什麼課,什麼班,我都欣然接受。而且盡我所知,所能,努力的付出。
曾經有前輩勸過我,妳要積極爭取教好班,課堂上不用講太多,課程進度快一點,多訂幾份考卷,多考幾次,再加上一些體罰鞭策,學生成績就會提升起來,教務處就會排好班給妳!
謝謝她的好意,但是填鴨教育是我不屑的,我的天地是廣濶的,我希望我的學生也是一樣,不是靠藤條打出來的成績。
於是我放下心來,悠遊在我的B班生涯,陪伴B生渡過人生低潮,尋找未來的人生道路。我們相惜相伴,締結人間善緣。
作者的話
民國61年,我從台灣師大社教系新聞組畢業,就直接進入國中任職。擔任國文老師兼導師。
我以社教人的關懷精神,搭配新聞人的廣濶視野,開啟了我的教學生涯,直到民國90年退休。
近30年間,我一直當B段班導師,別人引以為苦,但我樂在其中。縱使偶有一些難纏的學生或家長,但在社教的關懷與新聞人廣濶視野之下,都能獲得良好的溝通和解決。
這一場一場師生過招的好戲我已演完,留下的竟然都是美好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