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質生命協會理事長紀寶如,侃侃而談生命的經歷。(圖/優質生命協會提供)
優傳媒記者周書靜/專訪
五歲進入演藝圈,一演就是50年,很難想像一位五歲的孩子被大人帶進演藝世界過了大半輩子,是什麼樣的生活。
開門聲響起,隨後而來是笑容燦爛,充滿朝氣的招呼聲,身材嬌小的紀寶如,今年57歲卻沒怎麼老,眼眉裡滾著兩顆大瞳仁,人看起來忙碌疲累,眼神卻沒失了分寸,專注懇切,穿著簡單鮮紅緞面衣裳,戴上黑色鏡框,素雅體面得很。
說起過往,她不避諱,甚至侃侃而談生命轉變的旅程,這段採訪就像是掉進了時光隧道。
時間回到了1967年,阿嬤一句: 「哭給我看看」。十秒落淚,開啟了演戲之路,她真的是一位奇才,在不會ㄅㄆㄇ的情況下,閉眼就背好劇本,一字不漏。
囚禁的鳥不知道飛翔是什麼
這樣的紀寶如被譽為「天才兒童」,但這個稱謂沒帶來幸運,反而每天都在電視台度過,「沒去外面玩過,不知道嬉戲是什麼滋味,從沒比較過,沒有什麼遺憾或失落」她淡淡笑著說。
但越是雲淡風輕,卻是較人心疼。
說起回憶童年,最令人深刻的應該是,「我被反鎖在房間裡,角落放著一盆尿桶」。
而嬸嬸則像她的台傭,被紀寶如使喚著該買哪一間的食物,說起過去,對嬸嬸是充滿愧疚與感激。
當時住在華西街混亂的地方,怕有複雜份子出入,阿嬤不得不這麼做,但是聽在旁人耳裡卻是震撼的囚禁。
這七歲的小孩也很認命,她沒有反抗,只是時不時透過一根根的欄杆,望著窗外車水馬龍。
埋怨又矛盾的愛
八歲進入電影圈,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戲院輪放著她的電影,戲劇裡,悲情的情緒、精神躁動,儘管她才13歲,卻完美呈現出那種充滿感染力的情緒,成為故事的起點。
紀寶如每場的收入,鈔票如雪片般入帳,但她身上從不超過一百塊,阿嬤沒有為她存過錢,甚至為了不讓她長高,延長當童星的壽命,13歲帶她去私人醫院在膝蓋注射了抑制生長的針,從此以後她都只有149公分。
說起她的阿嬤,心中有很深的怨,卻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演戲之路是阿嬤一手打造,教她演戲的時候總是散發慈祥與耐心,讓她有安全感。這是一種矛盾的情感。
紀寶如小時候經常渴望被愛,但只能叫自己親生母親為阿姨,也不記得父親有沒有抱過她,在一個幼小的心靈卻處理這樣複雜的感情。
也許正是因為有著一股超凡的成熟,讓她在每一場角色裡都可以完整的詮釋。
最難演的一齣戲是自己的人生
18歲不能再當童星,紀寶如積極的轉型歌手作秀,那年遇見余龍,對她呵護備至,讓沒有得到過親情的她,嘗到了愛情的滋味,陷入愛河,但卻得不到家人支持,甚至被父親與阿嬤打了一巴掌,這是壓倒最後一根稻草的決定。
童年以來被監控的生活、壓抑的自由,完全像一場火山爆發,為了擺脫枷鎖,逃離監獄,她故意積極懷上余龍的孩子,那一夜,倔強的離家出走。
照顧她無微不至的余龍,每天晚上都把她愛吃的東西準備好,紀寶如不會打理生活大小事,余龍都不介意,對她疼愛有加,然而這並不是幸福的起點,而是從一個黑洞進了另一個地獄。
因為余龍身邊出現了另一個女人。
紀寶如可以為了這男人捨命,曾有黑道追殺砍了余龍,她整個人趴在余龍身上擋開山刀,腳上的刀疤是這麼來的,但她卻不願意接受余龍外遇,決定離婚。
也許這就是女人無可取代最自私但卻不能被侵犯的愛。
外遇這樣的打擊頓時讓她失了魂,難過得不知所措,即便有再多的愛與不捨,余龍怎麼挽回也拉不住心死的紀寶如,她把行李收好,內心堅決如同和余龍私奔的夜晚。
原本以為這就是結束,但接著是另一個痛苦的深淵,余龍在三個月之後碰上一場火災,喪身火場,從此天人永隔。
痛苦自責的她,加上婆婆對她的不諒解,讓她像被判了殺人罪似的,為她的內疚服刑。
活著只剩下肉體的軀殼
喪夫之痛,又得扶養三個兒子,跑去酒店上班,掛公關副總的頭銜,雖然不用一定要陪客人喝酒,但每天上班就是想借酒裝瘋。
下了班會打兒子出氣,也會數落自己爸媽,罵爸爸娶哪麼多老婆、罵媽媽當人家小三,兄弟姊妹也被她羞辱一輪。
她把所有的怨氣加諸在家人身上,也怪兒子是拖累她的人,沒有人會想對自己的孩子殘忍,紀寶如有千百個無助,但控制不了自己,兒子也因此生了一場大病,醒來不認得自己的母親。
「有一個晚上,還和當時男友吵架,從二樓跳下來摔斷了腿,當時已經傷成這樣,卻還是三天兩頭往酒店跑,喝得爛醉如泥。想想真是可悲。」
前後這樣的生活長達12年。
有幾次醒來躺在自己的血泊中、或是安眠藥堆裡。
「我只記得我天天醉,然後三番兩頭自殺,卻被救活,好幾次躺在病床上,但早已和死去的人沒啥兩樣。」
「死了好多次卻死不了」。
這麼沉重的一句話,在她的陳述裡變得輕描淡寫,這是多麼絕望的傷痛!
如槍林彈雨打在脆弱的身上,凌遲著奄奄一息的靈魂,宛如又跌到萬丈深淵一般,也許是紀寶如強韌的生命力,讓她能迎接新的曙光。
生命故事改寫
2004年的一天,遇見了喜悅集團的黃瑪琍,對方的禱告讓她淚流滿面,感覺被一雙臂膀抱著,她第一次感到被真正的愛著,還搞不清楚從何而來的溫暖,黃瑪琍便邀請他到教會,也因著教會裡弟兄姊妹的扶持,讓她決定受洗。
這是她人生最大的翻轉,從死陰幽谷轉向光明的人生,不再放棄自己的生命,也不再酗酒,每當拿起酒杯的時候,都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孩子,少喝一點。」
上帝的恩典臨到了她,更是讓兒子病情好轉,甚至在家庭的關係中得到修復,她說,饒恕才是放過自己。
她原諒了過去,花時間心力在家人身上,現在感情非常融洽,「這一切,單憑自己的力量絕對做不到,上帝拯救我的第一步,就是先和自己和好」。
「從小就不知道為誰而活,阿嬤叫我演戲就演戲,叫我轉型當歌手就去唱歌,拍戲要我哭就哭,笑就笑,凌晨三點睡得再香甜也被拖出去上工,我沒有自由、沒有自己的想法...。」
像是傀儡般的人生,直到她遇見余龍,捍衛自己人生,但卻經歷生死離別,以及沒有未來的人生。
「當時所有埋藏在內心的怨恨、苦毒、恐懼、絕望,全都被神照望,原來這都是神的醫治。」
談到信仰的時候,紀寶如的眼神顯得更加堅定與柔軟。
殘破生命轉為璀璨寶石
她在優質生命協會當理事長,這協會是幫助弱勢族群,照顧貧病老人、身心障礙兒童、受刑人...她親力親為,長期到養老院和老人建立關係。
餵他們吃飯,陪他們聊天,做些小手工禮物給他們,讓他們感到真心的關懷,從自己一個人志工,到帶領一大批人,這過程有很多的被拒絕、困難、挑戰,但從崎嶇的路,堅持到路敞開。
神拯救她,她也要把愛傳遞出去,這個協會拋磚引玉,提供人們行善的管道,幫助每一個社會角落。
很難想像一個經歷黑暗死亡的人,可以讓自己的生命發光,照亮著別人,這就如紀寶如的信念,「一定要活出生命的價值。」她不停強調著。
迅速走紅的60年代,紅遍全國及東南亞,在18歲遇見愛,急流勇退,為愛私奔,卻經歷離家出走、喪偶之痛、生兒殘疾、事業失敗、酗酒自殘....陷入絕望之境,直到遇見的上帝,讓她重新站立,並且用她的愛與影響力,幫助也在生命中迷失方向的人。
演了半輩子的哭戲,才驚覺原來都是在演自己,當時呈現的是她壓抑的破碎,直到現在領悟生命,在逆境中重生活出使命,成了自己人生的導演。起伏的人生,宛如她演過的劇本,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