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淵源
房子本該陪我們一生相依，可是終會「老」去，一如我們的伴侶。喔…說錯了，應該說…..可是終會有「更年期」讓彼此有點兒累，一如我們自己，與伴侶。
請注意上頭有兩個關鍵詞，「老」與「更年期」。為何要請注意，因為大家常常把「老」與「更年期」弄混了。或者也可以說，許多時候人們把問題歸責於「老」了的時候，其實往往是錯把「更年」當成「老年」矣!更重要的是，「更年」與否其實與年紀多大沒有太大關係，它是一種人生階段的轉折。有時候發生在人生轉了個彎，有時候是在人生登上高峰時，有時則在下坡，有時則是被時代給作弄了。人生如此，房子亦然；而房子的更年期也正繫於人生許多聚散離合之際，人們顧著收拾一路上的悲喜，卻忽略了原本一直居住著的房子其實已經有些拗脾氣了。這個時候正是家屋處在「更年期」，一腳陷在泥濘裡要過不過的那種尷尬情結裡。
房子的更年期（圖／林淵源）
我們現在就來看看甚麼是房子的「更年期」吧！別說這三個字與你無關，李宗盛那首「十七歲女生的溫柔」裡唱的:「往前看、往後看都有點吃力…」那種非關老或少的無辜情懷，世間男女，人皆有之。
珍妮在她25歲那年決定從原生家庭搬出來自己住，她找了一間離公司很近的套房，而且樓下不遠處就是捷運站。搬進套房那天，珍妮將一只大行李箱往牆邊一靠，看著眼前五坪大的小蝸居，心中默默期許，等她有錢了就換一間屬於自己的大房子。接下來就是日復一日的上班、下班、加班、加班…。喜歡看書也喜歡穿新衣服的她，在這個一人世界裡當個女王，怎麼買都沒人會嘮叨，只是牆邊的書疊得越來越高，衣架的吊桿也已經被一層一層待歸檔的新衣壓得脊椎側彎了。直到35歲那年生日，她為了要找一封前前前男友送她的卡片翻遍了房間。正當嘴裡嘀咕著房子又舊又小，轉頭看到了入口牆邊的大行李箱，竟然一直杵在十年前剛搬進來那天的位置，拉鍊也一直停在三分之二的未完成狀態。珍妮此時想起了十年前的人生願望，才發現原來自己這幾年一直停留在過渡狀態，忘了更新人生的作業模式，房子跟身體有了齟齬，這位小女王也許該給自己與家屋一個「更年」的機會了！
老王與妻子明年即將退休，四十年前存了點積蓄，再湊合了老婆跟娘家親戚標來的會錢，在市區巷裡買了間公寓。剛搬進公寓時也適逢第一個小孩出生，他們決定先不改變房子原本不太理想的格局，想等孩子上小學有了自己房間需要時再說。隔兩年後老二與老三陸續來報到，於是一家子擠在一間臥房，而其他房間全都因為開窗位置與動線不佳而閒置成了儲藏室與堆滿玩具的過渡空間。等到老三終於上小學時，母親懷了老四(當然仍然是老王的孩子)。於是三個小學生擠在那間原本的儲藏室睡覺、做功課與打電動。老王夫妻則繼續與老四同床共枕。人生一瞬就過了四十年，孩子們陸續成年也出去建立了自己的家。老王的老房子始終沒有改變格局，他總說等孩子大一點再說、等孩子上大學吧、等孩子結婚吧…。上個月他跟老婆說，等孫子上小學一定得改改老房子。老王一直在遷就也一直想改變，結果就一直在過渡，把好幾段家屋的「更年期」給過渡掉了。
我口袋裡還好多有關於房子「更年期」的故事，每一段都會牽引出人生在不同階段時的矛盾與衝突。不去深究就沒事，突然回頭細看時才察覺，我們在思考家屋時，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盤算著未來還不一定會發生的人生，而省略當下確定要實踐的生活。因為我們都在期盼一個應該陪我們一生相依而且得要一勞永逸、一次到位的家屋狀態，於是就像海邊撿石頭的女孩，一直覺得等一下會遇到更大顆的，然後過了幾個「等一下」之後，海邊盡頭到了，也沒有石頭可以撿了。
所以呀，「老」從來不是問題，沒有在對的時候好好度過「更年期」才是大問題，人生如此，房子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