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諜」的女兒--橫越一甲子的兩岸三地尋親故事(3)文/孟祥善導寺裡的亡者牌位「在我印象裡,大約是國中的時候,母親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帶我到位在台北市忠孝西路上的善導寺,」小楊回憶著,「裡頭有兩面牌位,我當時並不清楚牌位上頭寫的黃賢忠是誰。」「……直到後來,我的母親才告訴我,那是我的生父。」在看似無止盡的戒嚴恐怖持續籠罩、反共教育以及「小心匪諜就在你身邊」的宣傳下,一般民眾總是「聞匪諜色變」,深怕與之牽連。而小楊的母親楊環,出獄後已經不能回到他的教職工作。社會對於政治犯的排拒、恐懼,讓他連找一份足以餬口的工作都不被接納。為了小楊的正常成長與不被歧視,楊環終而改嫁一位可依靠並且愛護小楊、在台大農場擔任技正的丈夫。這是我們看到的,關於白色恐怖年代,女性政治受難人所遭遇的不幸悲歌,而相信這只是冰山的一角罷。(詳細的白色恐怖女性政治受難人的生命故事,可參閱藍博洲先生的調查著作《台灣好女人》,2001,聯合文學)另一名義民中學案受難者家屬、麥錦裳女士的女兒黃曉珊回憶道,「我小時候就見過小楊姐姐。」曉珊在電話中耐心地說道,「當時我也還小,小學吧,母親帶我到善導寺祭拜姚(錦)老師。我看著母親從陳舊而佈滿灰塵木樓梯上,小心翼翼地,把姚、黃兩位老師的牌位給請下來。當時的我並不認識小楊姐姐,但是我對那天的印象非常深刻,小楊一見到牌位便跪地嚎啕痛哭。我因此問了媽媽,小楊是誰?」是的,楊環及麥錦裳這兩位義民中學案犧牲者的妻子,同在過程中受難。在出獄後,始終不知道丈夫的屍身埋骨何處。因此,只能透過供奉牌位,傾訴、懷念亡夫、同志。至於同案黃賢忠與姚錦遭刑後的屍身,究竟在何處?這個問題,一直到了1993年5月下旬,由政治受難人曾梅蘭苦苦尋覓四十數年,竟而偶然在台北市郊六張犁公墓的荒煙蔓草間,找到了遭到槍決的哥哥的墓石,才有了驚動全世界的答案。跨越海峽六十年的兩岸尋親小楊取回黃賢忠先生遺書後,旋又想起了母親跟他說過的,父親在廣東陸豐家鄉的孩子,她同父異母的哥哥黃偉民。訪談中,小楊將黃賢忠先生的遺書遞給我閱讀,有一段寫給兒子偉民的遺言,裡頭這麼說:偉民我兒:阿父死了!為了理想而死,沒有什麼遺憾!只是爾年幼便失去了父母,未免有點傷心!我生前沒有留什麼東西給你,也未曾好好教育過你,這是我不是處,但你父已把整個生命和精力獻給社會和人民了,你一定會原諒阿父的!今後你要好好做人,聽從叔父們的教訓,做一個健全的人,阿父雖死了,無是安心的。你唯一的妹妹名叫黃楊,是你的繼母楊環在獄中生的,她的遭遇比你更慘,一生下來就在牢裡。以後你如果能到台灣來,希望你來找她。你們要好好做人,不要辜負爾父的希望!你的爸爸賢忠絕筆而小楊萬萬沒有想過,遍尋未果的哥哥,竟在八月的這一通由同為義民中學案受難學生、徐代德的遺孀涂貴美女士,所撥給小楊的電話中露出了一絲曙光。(明日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