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發獎
在貴州的冬日,風裏似乎都凝著歲月的霜華,街頭巷尾卻總有一處暖人心扉的角落——爆米花的小攤。那被煙火熏得黑亮的小鍋,靜靜蹲在街邊,宛如一位沉默的守歲人,守望著舊時光裏的喜樂。
“砰!”一聲巨響驚飛了枝頭的雀兒,也炸開了孩子們滿心的歡喜。那是爆米花出鍋的宣告,白色的霧氣裹挾著濃郁的甜香,瞬間彌漫開來。一群孩子早已按捺不住,像脫韁的小馬駒般圍攏過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緩緩開啟的鍋口。
“莫急莫急,燙得很!”爆米花師傅高聲吆喝著,臉上的皺紋裏藏著幾分寵溺。可孩子們哪管這些,趁著大人不注意,貓著腰就往地上的米花堆裏鑽。小手在米花間迅速地翻撿著,哪怕被燙得指尖微紅,也捨不得丟下手中那來之不易的“珍寶”。
“我要這朵最大的!”
“這是我先看到的!”
孩子們的笑聲、叫嚷聲交織在一起,為這寒冬添了一抹熾熱的生機。他們手中攥著的,不僅僅是爆米花,更是童年最純粹的快樂,是貧寒歲月裏甜得化不開的慰藉。
記憶中的爆米花,是玉米花,遵義人念著“包穀泡”,那是一種含苞待放的美,粒粒飽滿,帶著土地與陽光的氣息。猶記得那些年,甄選遵義優質糯玉米,蠟質的玉米粒在鍋裏翻滾、受熱、膨脹,漸漸綻出細密的米花,濃郁的香味勾得人肚子裏的饞蟲直鬧騰。一口咬下去,“哢嚓”一聲,酥脆化渣,玉米的清香瞬間在齒頰間散開,那味道,暖了胃,更暖了心。
曾幾何時,爆米花大叔的身影穿梭在大街小巷,那聲標誌性的“嘭”,是兒時最期待的音符。後來,時代的風悄然吹過,爆米花的口味不再單一,草莓味、巧克力味、奶油味……可嘗遍了新奇口味,心底最念的,還是那抹最初的清甜。
再後來,炒玉米機登上了舞臺,白糖的加入讓爆米花的滋味更加醇厚。一家人圍坐爐邊,看著玉米粒在機器裏歡快地蹦跳,漸漸變成一朵朵米花,歡聲笑語便在屋內彌漫開來。那是家的溫度,是年的味道,是平凡日子裏最溫馨的光。
然而,歲月的車輪滾滾向前,民間的“小爐匠”越來越少,那傳統爆米花的吆喝聲也漸漸隱沒在城市的喧囂中。年輕一代追逐著遠方的霓虹,這門帶著鄉土氣息的手藝,在無人問津中,成為了老人們口中念叨的過往,成為了遊子心中一抹淡淡的鄉愁。
每當夜色降臨,繁星點點灑在貴州的山水間,那些關於爆米花的回憶便會悄然湧上心頭。那街頭的煙火,孩子的歡笑,還有那暖烘烘的米花香氣,宛如一幅永不褪色的年畫,掛在心靈的深處。或許,在某一個冬日的夢裏,還能再次聽見那聲熟悉的“砰”,醒來時,枕邊猶留著一絲淡淡的香甜,那是故鄉的味道,是童年的舊時光,在歲月裏靜靜飄香,慰藉著漂泊的心,讓人明白,無論走得多遠,總有一份溫暖,在故鄉的爆米花裏,等你歸來,永不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