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唐納德·川普在第二個總統任期內推行的經濟計劃,許多消息靈通的觀察家和美國很大一部分選民即使不興奮,也保持冷靜。有些人關注他延長減稅和放鬆管制的承諾,認為他延續了過去的共和黨政策。其他人則指出,低通膨和高股市回報是他在COVID-19 大流行之前的第一個任期的特點,並認為川普的政策(包括他在關稅和移民方面的非正統做法)是成功的,或至少沒有害處。許多投資者和內部人士堅稱,川普在驅逐出境、貿易、中國和聯準會等方面發出的更極端的威脅實際上是明智的策略,目的是獲得對外國行為者、國內技術官僚或眾議院潛在民主黨多數派的影響力。人們普遍相信,如果川普的任何激進經濟政策造成沉重成本,特別是對投資者或大企業而言,他將扭轉這些政策。
亞當‧S‧波森 Adam S. Posen發表在最新一期《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 的<川普經濟計畫的真正危險>(The True Dangers of Trump’s Economic Plans)指出,他的激進議程將對美國企業、工人和消費者造成嚴重破壞。(His Radical Agenda Would Wreak Havoc on American Businesses, Workers, and Consumers)
美國總統在上任第一天不會放棄了他的經濟優先事項
然而,這種自信源自於未能理解川普目前經濟計畫的真正危險。從來沒有一位美國總統在上任第一天就放棄了他反覆宣布的經濟優先事項。川普和他的競選夥伴JD 萬斯提議對美國經濟採取一系列激進的大規模幹預措施,包括對所有進口商品徵收關稅,關稅水平是川普第一任期內徵收的關稅水平的10 至15 倍,這些措施主要是僅對中國商品課稅;驅逐或拘留一百萬至八百萬移民,其中包括一些目前合法居留在美國的移民;權力爭奪涉及利用行政權力來扣押國會撥款並幹預聯準會設定利率的獨立性。這些比他在第一個任期內所追求的目標還要糟糕一個數量級。
證明這些政策合理性的世界觀與塑造雷根和兩屆布希政府的世界觀完全不同。它基於霍布斯而不是哈耶克,並將世界經濟視為一場遊戲,其他國家只是想除掉美國——所以美國必須先除掉它們。川普堅稱,阻止外國人的經濟活動將大大改善他所青睞的美國人的結果。這是統一他提出的所有經濟政策的貫穿路線。
一次性討價還價會削弱對長期投資的吸引力
這種方法可能會在房地產開發和線上銷售領域獲得回報。但國民經濟不僅僅是其政府達成的各種協議的總和,即使在國際貿易談判中也是如此。如果政府未能做出這種區分,而是試圖最大化一次性討價還價,就會削弱該國對長期投資的吸引力。
過去50年來,兩黨總統政府的經濟議程儘管存在許多差異,但都意識到促進整體宏觀經濟穩定的重要性。歷屆總統都傾向於不同程度的政府監管和公共支出,但他們總體上都致力於減少長期的不確定性。世界其他國家政府在這方面都在尋求效法美國,以獲得持久利益。
相較之下,川普的做法將不確定性武器化。但不確定性是一種難以控制的武器,無論誰過度使用它,都會適得其反。
川普措施中的每一項都會起到相反的作用
根據川普的說法,驅逐大量無證工人;對大多數(如果不是全部)外國商品徵收高關稅;增加總統對財政和貨幣政策的自由裁量權將為美國工人帶來繁榮。事實上,這些措施中的每一項都會起到相反的作用。透過限制美國企業、工人和家庭重視和使用的資源供應,他們將降低美國經濟的生產能力。
它們還將使做生意變得更加昂貴和不確定。被迫自我保險以應對供應和市場准入不安全的情況,許多企業將縮小經營規模。美國商業部門可能會將其針對世界其他地區的銷售和生產與北美市場的銷售和生產分開。這將降低美國經濟的私人投資回報,並降低每個人的實際收入成長。
考慮大規模驅逐的前景。如果按照川普及其代理人的建議實施,這將意味著至少 130 萬人被驅逐,其中絕大多數在美國經濟中工作。擬議的政策受到相當多選民的歡迎,並且屬於總統頒布的法律權力範圍內。它還有一個歷史先例:“濕背行動”,這是艾森豪威爾政府的一項計劃,在 18 個月的時間內成功驅逐了超過 100 萬人,而當時美國的總人口要少得多。
勞動供給負面衝擊將導致整個經濟陷入滯脹
川普驅逐計劃的經濟影響將是嚴重的。解僱數十萬就業工人將導致特定行業和地點的勞動力短缺,隨著供應減少,這反過來又會導致價格普遍上漲。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最近的一項研究發現,如此大的勞動供給負面衝擊將導致整個經濟陷入滯脹,三年內通膨率將上升1.5%,GDP將萎縮3%以上。
這種衝擊將會更加嚴重,因為在最依賴無證工人的行業——水果和蔬菜種植、酒店業、住宅建築、採礦業、一些製造業——雇主將很難找到合法工人來替代他們。合法工人享有比大多數無證移民更高的就業率、更高的工資和更好的條件,並且不會輕易從事低薪工作。在這種情況下,許多企業會透過自動化來收縮或削減勞動成本。
價格上漲或某些進口產品短缺的方式轉嫁給消費者
一攬子關稅主要會透過價格上漲或某些進口產品短缺的方式轉嫁給消費者。
大規模驅逐還會以其他方式損害經濟。正如經濟學家邁克爾·克萊門斯(Michael Clemens)所表明的那樣,移民為公民和合法居民創造了就業機會——大約每十個就業移民就有一個就業機會。這是因為移民工人及其家人也是消費者。將他們驅逐出境將減少他們在美國購買的所有商品和服務的需求,以及受影響行業工人的需求。
此外,移工擴大了稅基,因為他們產生的利潤和消費都要課稅。他們也往往更年輕,害怕被驅逐出境,因此他們不太可能享受政府福利。第一代移民也對經濟做出了不成比例的巨大創業和創新貢獻,如果美國對移民變得不那麼友好,這些貢獻就會消失。簡而言之,川普的驅逐計畫將導致經濟成長放緩(如果不是衰退)、通膨上升、公民和合法居民就業減少以及創新減少。刻意縮減一個國家的勞動力既是廣泛的又是深刻的自我毀滅。
川普的關稅計劃對於經濟的另一個供應方面同樣是魯莽的。他提議對來自中國的商品徵收 60% 的關稅,對來自其他地方的商品徵收 10% 至 50% 的關稅。他聲稱,關稅將透過促進當地商業和創造新的就業機會來收回成本。川普聲稱,這些關稅產生的收入也將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他提出的對企業和高收入個人減稅的提議。事實上,這些一攬子關稅的成本大部分會透過價格上漲或某些進口產品的短缺轉嫁給消費者。如果美國公司能夠生產某些進口產品的替代品,他們只會在收取略低於關稅驅動的價格的情況下這樣做;否則,他們就會把錢留在桌上。
結果將是通貨膨脹,這將特別影響低收入家庭
結果將是通貨膨脹,這將特別影響低收入家庭,他們的預算主要用於進口服裝、玩具、電子產品、能源和食品。彼得森研究所最近的一項研究發現,關稅將使普通家庭每年至少花費 2,600 美元,其他研究估計成本是這個數字的兩倍。對於依賴進口產品的公司來說,價格上漲和缺乏替代品可能會讓他們破產。因此,川普第二屆政府基本上將重演疫情造成的供應鏈崩潰的一些影響。這些關稅與第一屆川普政府的不同之處在於,它們的適用範圍將更廣泛,稅率是先前徵收的 10 到 15 倍。
就稅收收入而言,關稅無法取代其他聯邦稅收的任何有意義的部分,正是因為關稅的目的是迫使消費者改變購買方式。如果政府增加對某種商品的稅收,隨著時間的推移,納稅人會找到替代品或減少對該商品的消費,由此徵收的稅收收入就會下降。當企業因成本增加過多而破產時,稅收也會減少。川普20%的全面關稅將在第一年產生佔GDP 1.0%至1.5%的收入,並在此後下降;更高的關稅稅率將產生更少的收入。
行政越權,川普的計畫將刺激巨額聯邦赤字
由於減稅成本高昂,而且擬議的關稅不會產生大量收入,川普的計畫將刺激巨額聯邦赤字。賓州大學華頓商學院的無黨派分析師估計,這些提議將在十年內將赤字額外增加 350 至 5 兆美元。 (川普的對手、副總統卡瑪拉·哈里斯所鼓吹的經濟計劃也會增加赤字,但增幅還不到赤字的三分之一。) 主要公共財政學者最近進行的一項無黨派研究表明,川普2017 年的減稅政策產生的赤字要少得多。
美國聯邦預算赤字約為 GDP 的 7%,在該國享有充分就業且沒有面臨金融、健康或軍事危機的情況下,這個數字太大了。如果這個數字每年增加 1.5% 或更多,將迫使政府將更大比例的聯邦預算用於支付債務利息。由於川普也提出了新的壁壘,以進一步阻止中國和其他外國投資美國經濟,包括可能對外國購買美國政府債券徵稅,財政部也將有更少的買家來為赤字融資。當財政部發行更多債務但合格購買者較少時,它必須支付更高的利率才能出售全部債務。削減國外可用儲蓄供應,就像削減商品或勞動供應一樣,都會為美國帶來成本。
川普也威脅要大幅削弱聯準會的獨立性
川普也表示,身為總統,他將行使行政權力來扣押(即拒絕支出)國會撥款,以減少其政府反對的公共支出。透過這種有效威脅政府關閉的做法,川普將在預算談判中獲得影響力。但即使以這種方式主張這種權力被聯邦法院維持為合法,它也會進一步削弱本已搖搖欲墜的美國預算過程的透明度和可預測性。糟糕的財政治理導致國內外投資者認為政府債務風險更大,因此他們需要更高的利率來持有政府債務。
川普也威脅要大幅削弱聯準會的獨立性,而聯準會的獨立性是美國經濟穩定的關鍵支柱。由於獨立的聯準會可以在不考慮短期政治壓力的情況下設定利率,因此可以在需要時給經濟踩剎車,就像它在2022 年和2023 年成功地做到的那樣,當時它積極提高利率以應對大流行後的通貨膨脹。能夠在沒有政府乾預的情況下可靠地應對通膨壓力的央行對於防止物價飆升時通膨螺旋式上升至關重要。
川普可以透過將聯準會任命政治化、用政治親信取代聯準會主席或改變聯準會決策規則來施加影響。這種幹預將導致更高的通貨膨脹和更頻繁的繁榮-蕭條週期。有些人會反對川普承諾對聯準會行使行政部門權力只是虛張聲勢。但如果私人投資者認為這種威脅是可信的,他們就會考慮到通膨上升的預期,並要求對該風險進行補償。如果政客在財政和貨幣政策方面製造不安全感,投資者就不會按照政府的指示行事。
狂人經濟學,川普幾乎所有的經濟提案都會減少勞動力
川普幾乎所有的經濟提案都會減少勞動力、工業投入、消費品和聯邦稅收的供應。他的策略將為整個美國經濟帶來不確定性,因為企業和消費者會擔心價格可能會上漲,或在政府選擇的任何時間獲取資源可能受到限制。這與旨在宏觀經濟穩定的政策完全相反,這些政策在全球範圍內已取得了帶來持續增長和低通膨的良好記錄。
面對經濟不安全、供應面萎縮以及赤字和物價上升,投資者會向美國政府收取更高的利率。跨國公司,即使是總部位於美國的跨國公司,也會減少在國內市場的投資和就業計畫。他們不必接受川普做法的要求,即使他們的政府偶爾會在特定時刻屈服於特定的最後通牒。
一些投資者和觀察家斷言,對川普經濟綱領的擔憂被誇大了。他們認為,由於川普的計畫將威脅商業利潤,包括支持共和黨的有影響力選區的商業利潤,因此不太可能實施。根據這種想法,如果股市下跌或利率上升,川普第二屆政府將縮減或扭轉其政策。其他人則認為,這與外交政策的「狂人理論」有相似之處:透過威脅徵收高額關稅,或大規模驅逐出境,或拒絕使用撥款的聯邦資金,川普將迫使外國政府和國會民主黨議員做出讓步,而無需做出任何讓步。
川普議程的問題比他的政策會損害美國經濟更為深刻
川普的經濟提案將減少勞動力、工業投入、消費品和聯邦稅收的供應。
但這種假設在過去已被證明是錯誤的。事實上,第一屆川普政府確實執行了其承諾的大部分貿易、財政和勞工政策,並且即使政策效果不佳也維持了這些政策。正如瘋狂的外交政策一樣,威脅必須可信才能達到預期效果。如果有足夠多的專家和投資者押注川普不會做他說他會做的事情,或者如果成本上升他會撤回這些事情,那麼他就需要兌現這些承諾以展示他的強硬態度。否則,他就會被外國政府和企業忽視,這當然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但川普議程的問題比他的政策會損害美國經濟更為深刻。在外交政策中,透過不可預測的政策在國外製造不安全可能在某些情況下會產生有益的結果,而在宏觀經濟領域,製造不安全會損害美國的生產能力。在全球市場上,華盛頓可以嘗試與各國政府討價還價。但國內外的個體企業、投資者和數億一般民眾會做出反應,試圖降低自己對川普政府的脆弱性, 而美國無法控製或阻止這種反應。
因此,在雙邊談判中或在特定行業中進行艱苦討價還價所獲得的任何短期利益都將大大超過產生不確定性的宏觀經濟成本。這是塑造川普議程的根本缺陷,該議程與過去半個世紀美國主要政黨推行的任何經濟計劃截然不同。如果川普獲勝,他至少會試圖透過威脅將不確定性武器化,對美國造成的損害將難以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