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文
在鄉村小學讀書,從家到學校大約5公里。沒有公路,一條蜿蜒曲折的土路每天被我們踩在腳下。我們一群十一二歲的農村娃兒,在上學放學的往返中,滋生了許多道不盡的傻事。
青春的嫩芽,在心裏潛滋暗長。我們的視野,不再滿足於操場上狂奔的身影,不再穿衣著褲皺皺巴巴,不再與同學為了一只橡皮爭吵不休。我們的眼神,多了幾份向班級長得漂亮的女生關注。
那天,或許語文老師喜悅有加,放學後居然破天荒沒有留我們背書。太陽還高掛在西邊的天空,我們斜跨麻布書包,賓士在返家的途中。大黑塆是一個開闊的地方,我們往返時總愛坐在那裏的青石板上歇息一會。成奎從書包裏掏出汗漬斑斑的撲克,說是打一會“上下游”(撲克遊戲之一)再回去,免得早回父母讓我們幹家務。我的心思不在撲克上。“你們覺得班上哪個女生最漂亮?”我向同班級的另外三個同伴發出詢問。“當然是李秀琴啊!”“英雄”所見略同。“我們來抓鬮選‘女朋友’如何?”“英雄”們興致頗高,於“上下游”不顧,圍到我身邊。我們四人,要候選出班級四個漂亮的女生一一對應。四嘴四舌,在一番激烈的有關漂亮的碰撞聲中,李秀琴、張嚴玲、吳秋梅、羅成英便成為我們抓鬮的“女朋友”。我是本次活動的倡議者,從亂糟糟的書包裏費力地掏出作業本和鋼筆,躲到一顆松樹下,書寫四個“女朋友”的姓名。李秀琴是我最喜歡的女生,如果隨意抓鬮,她很可能被同伴們抓中。我的小聰明派上用途,在書寫其他三個女生的紙條時故意做個標誌,好讓他們以為那張就是班花“李秀琴”。這個故弄玄虛的做法果然奏效,我通過抓鬮抓到夢中的“女朋友”李秀琴。
翌日,李秀琴找我收作業,我心跳加速,恰是一張大紅紙貼在了臉上,我怕我們抓鬮的事被她知曉告狀老師。好在她收走作業便一去了之,我蹦跳的心才舒緩平靜。心中把“李秀琴”視為“女朋友”,我得創造一切有利條件接近她。我與她的位置相距遙遠,她坐在第三排我坐在第八排。我找到老師,說自己眼睛有點近視,希望把座位換到三排去。老師哪知我的陰謀,居然把我換到了第三排——但距離李秀琴中間還有兩個縱列。“老師,我數學成績不好,給我安排一個數學成績好的同學同桌,可以嗎?”一月後,我大膽地推開班主任的辦公室。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居然公開提出想與李秀琴同座的狂想——班主任不知我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和李秀琴成了標準的同座。
女為悅己者容,男為悅己者窮。那個年代,一顆水果糖,一片餅乾,一張蒸飯票,一本作文書,均是我們渴慕不已的奢侈品。為取悅李秀琴,我以班上組織活動為由,從父親乾癟的口袋裏榨來更多的“錢”,在李秀琴面前表演富有。與李秀琴同座,我與她有了更多的軌跡——做掃除一組,課間操一塊,做作業一道。
那年秋季,開學幾天了,我旁邊的座位空空蕩蕩。李秀琴沒有來上學了。後來班主任告訴我們,她去父母打工的地方念書了。那段時間,我心緒低落到了極點。
踏進中學的大門,青春萌動的我們,在更多的課程裏遨遊。在書本裏,我才深知一個人要取悅對方,自己必須要有真才實學,要能出類拔萃。班上的女生不少,她們很多被男同學們暗自愛慕,而我的心中,依然是那個紮著小辮子說話溫聲細語的李秀琴。李秀琴的老家與我家鄰近,我堅信她總有一天會隨父母歸來。心有所念,化為拼搏。幾年光陰,幾度春秋,我封閉自己,時間加汗水,換來一張師範學校的錄取通知書。
參加工作後,我想當面去找李秀琴表達一份久違的愛意,但她卻在外地與人喜結連理,早已為人妻為人母。淡淡的憂傷,在歲月的打磨後,泯滅在奔騰的青春時光裏。抓鬮來的“女朋友”,終究沒能修成正果。
現在想想,那是少年時代極為荒唐的事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