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俊山
兒時的深冬似乎比現在冷。冬至後,凜冽的寒風一吹,第二天出門,只見池塘、溝渠、甚至連生產隊豬場的露天大糞缸,都結了顏色不同的冰。再冷些,開闊的波光粼粼河面也如同蓋上了一層玻璃。
河水結冰了,我們這些鄉下孩子會感到很興奮,放下早飯碗,我就悄悄溜出門,跟小夥伴們一起,嘰嘰喳喳來到河邊,一邊用撿來的磚塊敲著冰,一邊議論著冰的厚度。農忙時節出生的忙喜兒猛地一使勁,“蔔”的一聲,敲下一個大冰塊,他把大冰塊撈起來響岸上一扔,啪地一聲霎時碎成好多小塊。別小看這小塊的碎冰,。那時,大家的日子都緊巴巴的,有玩具家庭很少,我的玩具就一隻鐵環,還是自己用鐵絲做的。現在好了,有了這些冰塊,我們比試才能,就有了不花錢的玩具啦!
忙喜兒力氣大,喜歡比試誰“溜”的冰塊遠。只見他側過身子,歪了頭,手低到膝蓋的高度,猛然一揮,冰塊便從他手中飛了出去,冰封的河面頓時發出啾啾的聲響,抬頭一看,晶瑩的冰塊飛速向前滑去,越滑越遠,直到幾十米外,才漸漸停下來。我沒有忙喜兒力大,角度也沒有他掌握得好,冰塊出手後,在接觸冰面的一瞬間常常會四分五裂,這些碎片向不同的方向滑去,根本就滑不遠。
為防早夭,出生後被兜在網裡作過“法”的網拘兒,對忙喜兒的勝出不以為然,他要比試誰“溜”冰塊准。網拘兒把一塊冰滑到不遠處作為“靶子”,接著,誰“溜”的冰塊能擊中“靶子”就算贏,他常常獲勝,氣得忙喜兒把凍得通紅的手冷不防插進他的脖頸,於是,你推我搡,大家打鬧一場也就不可避免。
水面還浮著一些敲落的小冰塊,這些冰乾淨透明得如同玻璃,撈起幾塊,搽一搽手,使勁搓一搓,手會發熱,變得暖和起來,剩下的放在嘴裡,咯吱咯吱地嚼著,還互相問 “甜不甜?”我興奮不已,竟然覺得有些甘甜。這可是天賜的美味呀,大家又開始你爭我奪, “瘋”了好一陣。
小河裡的冰有時候結得比磚頭還麼厚,忙喜兒便用一隻腳下去試著踩一踩,感覺沒問題,會招呼我們說:“這凍能站人了!”(家鄉話,冰叫做“凍”)。我體重比忙喜兒輕,他敢在冰上走,我也就小心翼翼地試著走,不料才走了幾步,腳下一滑,就一屁股坐在冰上。“哢嚓”,冰面頓時裂開了一道縫,我嚇得趕緊往岸邊爬,夥伴們見我一副狼狽相,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我急忙逃離冰面,摸摸自己的心,還在“撲通、撲通”地狂跳。
這樣玩冰太危險了,我提出砸幾塊冰到岸上玩。說幹就幹,磚頭砸厚冰效果不好,我們就找來鐵鍬、木棍,用鍬口砍,用木棍撬。弄下一大塊冰,搬到岸上後,有人就地取材,從草堆上找來麥杆,含在嘴裡,對著冰塊不斷地吹。嘴裡吹出的熱氣,使冰塊表面融出了一個凹坑了。加把勁,繼續吹,厚厚的冰塊就被吹出一個貫穿的孔。用一根細繩穿過冰塊的孔,兩個人抬著,當成銅鑼,模仿“敲鑼賣糖”的鄉村貨郎,一邊敲,一邊吆喝:“賣糖囉!廢銅、廢鐵、牙膏皮換糖囉……”吆喝聲引爆了一陣大笑,敲的人更加起勁。不料,冰塊不同於銅鑼,敲的勁一大,冰塊咣當一聲,碎成幾塊,掉在地上,又摔成了更多的碎片。
這些碎冰塊,仍然可以利用:我們把兩隻腳分開,一隻腳在前,踩著冰塊,一隻腳在後,不斷蹬地。隨著身體重量的前移,墊在鞋底下冰塊哧溜一聲,載著整個人往前滑。鄉下的路大多不平,滑不多了多遠。要滑得遠,最好的場所是灌溉渠。冬天的灌溉渠還殘留著一些水,只要結得冰足夠厚,就能滑很遠,缺點是容易摔倒。還有,灌溉渠水不深,冰面破裂,雖無生命危險,但會弄濕褲子和鞋襪。當然囉,跟我們玩冰的快樂比起來,這些缺點根本不值一提!
冬天,河水會結冰,大雪天過後,屋簷邊也會掛上一排排亮晶晶的冰淩。尖長的冰淩像一根根胡蘿蔔,密密麻麻地懸掛在那裡,仔細看,瓦屋上的融雪形成的冰淩透明無色,草房的屋簷懸掛的冰淩似乎更粗長,因為滲進了草的顏色,有些淡黃。這種冰淩更受我們歡迎。幾個小夥伴聚攏在一起,站在長凳上,從屋簷邊摘冰淩,大人發現後,追過來制止——原來我們摘冰淩,只顧往下拉,把草房蓋上的草也拉下了一小撮……我們玩興正濃,哪裡管得了這麼多,於是跟大人“捉迷藏”,趁他們不注意,偷偷去摘,連草一起摘,摘了就跑。成功了,你拉著我,我拉著你,又蹦又叫,快樂得像拾到了寶貝……
轉眼就是寒冬,我不禁想起了童年的冬天,想起了玩冰的日子。如今,孩子們玩電腦,玩手機遊戲,還要開著空調——他們知道貧窮的年代,孩子們玩冰的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