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吳德亮
印象中,「虎爺」的信仰僅存在於道教之中,作為山神、土地公或進階成為城隍爺、王爺、媽祖等諸神的座騎,並有守護廟境、村莊、地區與城市等功能。只是臺灣並無老虎,因此民間塑造虎爺形象時,往往會將最接近老虎的動物,也就是「貓」的形象與習性附加在虎爺身上吧?
儘管佛教從未有過類似記載或傳說,不過有次深夜起床喝水,居然看見一隻活生生的虎爺,在客廳的佛壇前威風凜凜地守候,撐開惺忪的睡眼定睛往前一瞧,果然是我家未滿六個月的萌貓「哈蘇」,唯恐牠搞破壞,趕緊小心翼翼地抱了下來。不過之後幾次深夜起床,還是經常會看見牠一臉正經地「駐守」佛壇,且始終無法猜透牠如何穿過且避開壇前的敬水與兩旁的供花,或許與佛有緣吧?也就由牠了。
其實陪伴我們十九年的阿比西利亞貓「吉諾」當了天使以後,我就不敢再有養貓的念頭,偶而逛逛貓舍自我療癒足矣。但有次在新北某貓舍發現有隻英國短毛藍白幼貓拼命往我身上討抱,四眼交會的同時,不自覺地呼喊吉諾的名字居然也會喵喵應答。我想起電影《只想與你相遇》的主角狗狗,只為了尋找牠的第一位主人而歷經四次投胎,最後終於成功轉世回到主人身邊。讓我驚喜地推論牠就是吉諾投胎而來而毅然收編,付款簽約辦妥手續帶回家後,居然也熟門熟路在屋內走動,就像回到自家一樣。最讓我驚奇的是不若大部分的貓咪總是往沙發磨爪,而是如多次教育後的吉諾生前般,不用教就知道往藤椅上廝磨,讓我更加認定,牠八成就是吉諾轉世回家了。
看倌莫笑,不僅是我「電影看太多了」,或過度迷信與妄想吧?舉世聞名的超現實主義大師薩爾瓦多‧達利(Salvador Dalí),一九〇四年在西班牙加泰隆尼亞的菲格拉斯出生時,痛失長子不久的雙親就直覺地當作夭折的哥哥轉世,不僅取名完全相同,甚至還曾帶他到哥哥墳前鄭重告知,導致他一度認為自己是早夭哥哥的複製品;顯然東西方「所見略同」吧?
哈蘇當然不是超現實主義者,只是攝影也作為創作斜槓項目之一的我,特別以早年喜愛的中片幅相機「哈蘇」為名罷了。回家後不僅成了全家人的開心果,跟我們極度親近,也深受眾多來訪友人的喜愛,很快就冒出了好幾位自願「乾媽」。而且作為我繪畫或攝影的最佳「麻豆」,看我舉起手機或相機,總會漂亮地翻身或回眸擺個美儀美姿,有時還會趴在柴燒茶壺前裝模作樣,一副資深茶藝師的架勢,令人忍俊不禁。每當在電腦前專心寫作,牠也總會跳上來磨蹭撒嬌或幫我按摩,甚至經常搶著在鍵盤上「敲」出若干數字,讓我忍不住懷疑是否深怕我缺錢購買貓糧,而頻頻暗示或明示樂透的大獎號碼。
可惜哈蘇的身體狀況遠不如過去「壯得像頭牛」的吉諾,抱回家後就一直小病不斷,且幾乎每周都要上動物醫院,從小小的感冒發燒到中暑甚至貓癬,半歲時體重還不到二公斤,憂心忡忡的我儘管也會阿Q式地安慰自己「應該是頭腦太發達導致四肢簡單」吧?但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某天甚至嚴重氣喘至無法走動的地步,換過三個醫生驗過血也照了X光片,說是「嚴重的肺積水或腹積水」所引起,但原因則從胃痙攣到潛伏三、四個月的腹膜炎甚至先天心臟病等莫衷一是,結論都是「無解」,要我帶回自行照顧。無助的我只有陪牠一起聆聽伊藤佳代唱頌的《綠度母心咒》,才能稍稍緩解心中的揪痛吧?「哈蘇」兩字倒過來唸剛巧就是短短心咒以梵語發聲的最末兩字,那是早年電視《佛國之旅》的片尾曲,也是我最低潮時,早逝的慧珠居士餽贈的唱片光碟。
當天作晚課,再也忍不住向佛陀抱怨求助,難不成真的與佛有緣,要提早帶牠去座前當虎爺了嗎?結果出乎意料翌日一早就有家中收養數隻貓咪的快遞小哥告知「應該可以治癒」的動物醫院。半信半疑火速抱去求診,歷經綿密的抽絲剝繭而斷定為「腹膜炎引起的腹積水」,說是貓咪最致命的疾病,除了緊急抽出大量積水進入氧氣房打點滴,再經過多日的住院診療,終於宣布可以出院後,卻仍須每日按時前往注射至八十四天療程,讓我在院所差點發狂:八十四針加諸在一個小小生命,豈不成了刺蝟?所幸醫師告知打滿十四天後可以改用口服藥,讓我的驚嚇稍微緩解。儘管所費不貲,看著牠回家後逐漸恢復往日的活潑,也在所不惜了。
就在返家一星期後的某個夜晚,客廳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原來是哈蘇正努力試著躍上不算太低的佛壇,卻因為身子尚未痊癒而未能成功,讓我再也忍不住一陣鼻酸,感動地將牠輕輕抱了起來。無論出自什麼原因,或許科學或醫學上另有解釋,說「貓本來就喜歡往高處跳」,但家中高高低低櫥櫃一堆,牠偏偏選擇佛壇,難不成真的與佛有緣?正如大詩人余光中老師《蓮的聯想》的詩句「已經進入中年/還如此迷信」,抱著牠虔敬地在佛前一起頂禮,期盼很快就能在佛壇前再見雄赳赳守候的「貓爺」。我想起《妙法蓮華經》方便品的開釋「所謂諸法……如是因、如是緣、如是果、如是報、如是本末究竟等」,不禁熱淚盈眶了起來,明天的早課可要更加認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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