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
母親的慢是出了名的,被父親嫌棄了大半輩子,也被我們說了幾十年,但其實我並沒有仔細觀察過她,直到如今我也過了半生。
週末去父母家吃飯,母親如往常一樣,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廚房裏忙碌。我不忍心,於是關掉刷到無聊的手機,悄悄走進去,說:“媽我幫你做點什麼吧?”母親正蹲在地上,認認真真地剝著蠶豆,頭也沒抬,“不用,我自己來,你歇著吧。”
母親通常都是這樣回答的,這次我沒有依她,學著她的樣子蹲下去,搶過她手裏的半袋子蠶豆。“這點活兒,不知道你怎麼幹這麼久。”我又脫口而出了,習慣了的母親不生氣,慢慢悠悠地答到:“著急幹嗎呢?我也沒什麼事。”
我飛快地剝著殼,潛意識裏似乎想要證明給母親,你看,我幹活多麻利,不像你那麼慢。當我準備把手心裏的剝好的蠶豆放到盤子裏時,卻發現了盤子裏的蠶豆米跟我手心裏的不太一樣。“媽,你這蠶豆怎麼剝了殼,還要把裏面的皮也扒了?我們吃的時候會吐皮的呀,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沒錯,母親剝到只留下最好吃的豆瓣。
“吐皮多麻煩,這樣吃多好吃,又入味,又糯。”母親依然慢悠悠地解釋。我的聲音不自覺地小了下去,卻還是著急地反駁她:“可是你這樣多累啊,手指甲都摳疼了,沒必要啊。”我心疼了。母親還是那句話:“我又沒啥事,慢慢幹唄。”
我好像瞬間懂了,懂了她為什麼總是這麼慢。
母親的慢,是因為她的細緻。我想起小時候看到同學的花裙子也想要,母親扯來花布,說用縫紉機給我做,可是一周過去了還沒好,我埋怨她慢。但等到最後穿出去,所有人都誇好看,問我從哪里買的,聽說是媽媽自己做的後,還有人專門上門學藝。還有每次家庭出遊,母親總是最後一個出門,檢查門窗是否關牢,電源是否都關好,還要到處拾掇,為此全家要在樓下等母親半天,父親也經常為此對母親發脾氣,嫌她慢,但旅途中等到我們渴了餓了,母親總能隨時從她的包裏變出各種吃的喝的,像小叮噹一樣,滿足我們的口腹之欲。
母親就這樣總能想到各種細節,不是為她自己,而是整個家裏的人。她花時間在每件自己能想到的事情上,省去了家人的麻煩,落得了“慢”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