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軍
多少年以後才會陌生,那些曾經最熟悉的名字也會在出口的一瞬間感到竟有些許的陌生。這一時刻,我用了整整四十年。
四十年前的那次分別,竟會是那樣的平淡,那樣的匆忙,甚至是那樣的草率。以致後來回憶起來都覺得有些後悔。為什麼當時就沒有除那張畢業合影外再照一張照片,多留下一些影像,也好給後來的回憶增添些色彩。可是沒有,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淡淡的,有點像是情侶間的和平分手。甚至連一頓飯都沒有在一起吃過,就各奔東西,連個模糊的背影都沒有留下,就這樣消失了,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裏。慢慢的淡漠,慢慢的忘記。慢慢的把昔日的一切變成回憶。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夢是空白的,似乎是在刻意的逃避著什麼,又似乎不是。只是各自過著自己的日子,做著應做的那份工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偶爾有消息傳來,也像是在平靜的水裏投下一塊石頭,蕩起的漣漪也很快的就消失了,又恢復了平日的寧靜。沒有聯繫不是因為那時候通訊不方便,而是根本就沒有動過想要聯繫的心思。
一晃四十年過去了,直到退休才回過頭來,想看看自己這輩子所走過的路,才發現自己已經由一個懵懂少年變成了爺爺,一頭青絲結上了一層厚厚的霜雪,額頭上也刻滿了歲月留下的溝回。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邊的親人、朋友一個個都已遠行路上,自己強壯的身體仿佛一下子變得孱弱起來。這個時候,我雖然還是有些不甘心,但還是慢慢地學會了面對,學會了接受。接受年輕的人叫我“大爺”,接受在公車上小姑娘善良的“讓座”,接受拄著拐杖還無法在山路上行走的現實,接受看不懂那些穿著滿是窟窿眼衣服的男男女女,接受因玩不轉手機而帶來的一次又一次的尷尬。這個時候的夢反而多了起來,老是夢到過去的學校、同學,雖然夢中的一切也總是那樣撲朔迷離,似是而非。
直到有一天,忽然接到了同學的消息,一時還以為夢裏。但這次不是夢,似乎一夜之間我們又聚在了一起,儘管有些名字叫錯了,儘管有些竟根本記不起來叫什麼名字了,但還是一下子回復了記憶,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豆蔻年華,回到了那個青澀的年代。我的思緒一下子像是夏日裏漲滿了水的河道,變得洶湧澎湃起來。我連夜動手翻找了起來,那張四十年前的畢業合影照片還是被我找到了,我迫不及待的一個一個看了起來,一個一個的試著叫他們的名字。孫紅太、宋長華、劉社章……雖然我竭盡全力的去想,去回憶,但還是有幾個名字卻怎麼也回想不起來。時間的魔力太厲害了,它總是像我小時候使用過的橡皮一樣,輕易地擦去那些痕跡,有些雖然擦不完全,但也只留下了一些模糊的碎片。我知道,這張照片也已經不再完整。有幾個人已經遠行,離我們而去了。明知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乍聞之間還是覺得有些異樣,似乎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他們現在的樣子我根本無法知曉,閉上眼睛就是四十年前的樣子,似乎還很清晰,怎麼一下子說沒就沒了呢?
四十多年了,外面的世界早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每個人都是在這個社會中生活,我們改變不了生活,但生活卻能輕而易舉地改變我們,也包括我自己。所以,當我們再次相聚時,可能我們感到陌生的不光是面孔,還會有性格,行為。我在想,有時候還真是見還不如不見,現實總是沒有回憶那麼美好。
是的,見與不見,我們都在那裏。再多的漣漪也會有回復平靜的時候。我們只需保持安靜,記住初心就好。一切隨緣,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