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製作的電影《蜘蛛頭監獄》,改編自喬治・桑德斯的短篇小說〈逃離蜘蛛頭〉,收錄於《十二月十日》,這是一本非常精彩的短篇小說集。設定以藥品投放主宰受試者的情緒與行為,名為「蜘蛛頭」是因為監測實驗的主要控制室像蜘蛛頭,受試者所在的工作室延伸出去形如蜘蛛腳。
〈逃離蜘蛛頭〉篇幅不長,要將短篇開展成一部完整的電影,必然要添加許多成分,好比新的人物,而電影也改變了基礎人物的背景設定、做了情節的調整。若將小說與電影合而觀之,樂趣會加倍。
電影有其娛樂性,將小說裡的物品與場景「具象化」的嘗試可圈可點。像是實驗對象身上裝有藥劑、由遙控器控制施加藥物的「行動包」,控制器則像是iPhone手機,介面也猶如App,並且是直覺的iPod式的轉盤操作,控制要不要「繼續滴」。藥品的施用效果如「語彙豐」,很有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幽默感。
實驗的負責人厄涅斯底有了自己的背景故事。厄涅斯底被父親遺棄,他認為父親的「自由意志」是他受苦的原因。厄涅斯底的藥廠拿罪犯來測試藥品,他認為,罪犯因犯罪行為而受到監禁,他們來到蜘蛛頭也是自由意志間接導致的結果,怪不了別人;他也深信,若能以藥品主導人的行為,那些欲望與衝動的風險將可控制,世界大同就在眼前。至於監管實驗倫理的「監督實驗的委員會」只是厄涅斯底的謊言,暗示這般實驗必然已超出了道德或法律的邊界。
飾演厄涅斯底的是「雷神」漢斯沃(Chris Hemsworth),劇中他陰險、神經質與表裡不一,算是演技的突破。主要測試的藥品則改以B-6(O-B-D-X,Obediex的縮寫),目標是「使人絕對服從」,我想,B-6的設定某種程度上捨棄了小說裡珍貴的東西。
小說裡,受試者傑夫最後的選擇確實跟自由意志有關,然而電影之中,傑夫與另一位受試者麗茲情愫暗生,也據此合理化了傑夫的行動出自於私人情感。小說卻是殘酷得多,小說裡,厄涅斯底要傑夫施加「釀鬱」在海瑟與瑞秋身上,釀鬱代表「最糟糕的經驗」對人所產生的極為負面、恐怖的影響。傑夫看到「釀鬱」對海瑟的效果,因而不願意把藥劑施打在瑞秋身上,這與傑夫和海瑟與瑞秋二人的情誼無關,而是因已知必然結果而不肯復蹈前轍。
傑夫確實是個罪犯,他之所以入獄,是曾經的血氣方剛與無力感,讓他彷彿被注射了什麼藥物而打死了朋友,然而現在他手上有遙控器,他可以選擇。電影與小說,傑夫以完全不同的方式逃離了蜘蛛頭,我喜歡小說的版本,傑夫的選擇所反映的意志,真正通向快樂的自由,這個選擇所開啟的對「罪與罰」的重新思考,毋寧是更為深刻。不過,小說與改編電影,本就是不同媒介,帶來不同的刺激,均值得欣賞。在這裡誠心推薦喬治・桑德斯的作品,絕對值得一讀。
作者:傅淑萍
現為「我們的教學事業有限公司」講師,國立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IG「樂遊原(@leyou_yuan)」共同經營者。曾任聯合報文學寫作營講師。曾擔任聯合盃作文大賽閱卷與命題老師。
本文章來自《桃園電子報》。原文:副刊/「繼續滴?」——我們有可能逃離《蜘蛛頭監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