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尚未有人把「西北雨」的名稱由來說明白
農曆五月五日五月節,食了肉粽,台灣開始進入多雨熱季,夏秋特有的「西北雨」,就要直直落了。現在已過夏至,正是西北雨最常直直落的時候。
台灣人最琅琅上口的鄉土兒歌,就是「西北雨,直直落,鯽仔魚欲娶某。」
「西北雨」是古早就流傳,不分老少婦孺皆會說的雨名,可惜,好像尚未有人說清楚明白,為何叫「西北雨」。
二、古人取大自然景觀與地理名稱,皆直接明白,大家一聽就懂
有台灣歷史文化常識的都知道,早期對大自然氣象景觀和人文地理,所取的名稱,都是用生活上音義直接明白,大家一聽就懂的台語(福佬語)來取名。
例如:高雄有一座山,山頭只有一半,就叫半爿山(爿唸平,半爿即半邊。後來被官方改為「半屏山」);大崗山東邊有一座山(阿公店水庫旁邊),山頭尖尖的,就叫尖山。住尖山下的平埔族,就叫尖山社。
三、「西北雨」報刊網路有許多奇怪荒謬的說法
多年來,報刊網路一直流傳有許多對「西北雨」的胡亂說明。
有人說「西北雨」(台語)的本音是「夕暴雨」、「撒潑雨」,一看就知是只聽「西北雨」之音,不知其義,所想像的諧音漢字拼湊的誤解。古代識字者少,怎會取「夕暴」、「撒潑」這種聽不懂的奇怪名稱?音也不合。
也有人說是「獅豹雨」,兇猛如獅豹。古代台灣有獅、豹嗎?也有人把「西北雨」說成低俗笑話的「三八雨」。
另有人說,西北雨的「北」代表水(北方癸水),就是雨水,並無方位的意義,又說「西北雨」跟「風雨」無關,西北雨就是「西雨」,是午後太陽在西邊時下的雨。
這等於說,古早人取「西北雨」的名稱,也都懂江湖術士說的「北」是「癸水」是「雨水」?
這雨若確與「北」的方位無關,西雨就說西雨,直接明白,古早人怎會把「西雨」多說成「西北雨」?真會拉扯。
四、鄉村生活經驗,「西北雨」就是從西北邊吹落過來的風雨
「禮失而求諸野」。筆者家住高雄大崗山後月世界,在南部鄉村生活長大。從小在家裏、田裏,在路上、山上,都看過、淋過太多西北雨了。
鄉村住久的大都知道,西北雨都是炎熱夏天午後(台語叫過晝即過中午),西邊的天空,忽然出現一片烏雲,越來越大,很快就被強風吹飛過來,雨就霹靂叭啦急落而下,都很快就停止,又快又短。急驟如奔馬,故又叫走馬雨。下雨時,有的也會閃電、打雷。
西北雨是急陣雨,落雨的地方都不大。大家都說「西北雨落未過田岸」,雨落在田這邊,大多不會落超過到這塊田界岸的東邊。也說成「西北雨落未過車路」。我們月世界是說「落未過溪溝」。
因為西北雨的風和雨,大都是從西邊的偏西北邊吹落過來的,不是從正西邊吹落過來,所以叫做「西北雨」。
我問過很多地方的鄉老,包括屏東內埔客家人,都說如正在曬稻子,一看到西邊、西北邊起一片烏雲,就知「西北雨」欲來了,要趕快把稻子蓋起來,稍慢就來不及,都被淋濕了。
台北新店有俗語說「西北雨」:「東熠無半滴,西熠走未離。」閃電在閃爍,台語叫熠。意思是說落西北雨時,看到東邊有閃電在熠,雨是往東南方落,這裏無半滴雨。看到閃電在西方熠,雨就會從西方落過來,想跑都來不及了。「西熠」的西,也是泛指西邊的西,不是專指「正西」邊。
也曾有長輩說:落西北雨都是過中午,日頭也是在西邊的偏西北邊。
依氣象常識,夏天太陽往北移動到直射台灣的北回歸線,南部午後的太陽是比其他季節偏西北方。不過,民間對西北雨,都是注意風雨是從那邊落過來,會注意太陽的太少了。
五、1686年《台灣府志》,已記載「西北雨」是從西北方落過來的風雨。
實實上,根據歷史文獻,1686年第一本《台灣府志》就有記載「西北雨」:「(農曆)五、六、七月間,多風時,風雨俱至,即俗所謂『風時雨』、『西北雨』也。船人視天邊點黑如簸箕大、、、瞬息之間,風驟雨至,隨刻即止」。
可見這「西北雨」,是1686年之前東寧王國和清初領時,來府城(台南)的福建福佬人,看風雨氣象所取的台語(福佬語)雨名。
《台灣府志》記載「西北雨」,是「風雨俱至,即俗所謂『風時雨』、『西北雨』也」,「視天邊點黑如簸箕大,瞬息之間,風驟雨至」,就是說,西北雨是才看到天邊出現像畚箕那樣小片的烏雲,一下子就風雨齊來。
《台灣府志》的記載,與筆者記寫鄉村生活經驗的「西北雨」,是「西邊、西北邊天空先有小片黑雲,被強風很快吹飛過來」的觀察,完全相同。
《台灣府志》記載的是海邊的「西北雨」,事實上,整個台灣西部陸地的「西北雨」都相同。
解讀《台灣府志》的文意,實已直接明白的說,這「西北雨」是風和雨同時從「西北」邊急落過來的雨,所以民間都叫作「西北雨」。這「西北」說的就是風和雨的方位。《台灣府志》沒有提到日頭太陽,可見當時的人不是用日頭的方位來取雨名。
附記:
一、「東熠無半滴,西熠走未離。」的俗語,是好友資深記者李文雄提供。
二、網路上的荒謬說法,都是缺乏生活經驗與歷史知識,所做的無稽誤解與憑空拉扯。很多地方,都有這種缺乏生活經驗與歷史知識的文史工作者,把許多漸被遺忘的美好鄉土文化,都破壞流失了。
三、1979年「河畔」出版《河畔好歌三百首》附讀歌小語,台語國語都有,放在全書第一首就是台語歌謠〈西北雨直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