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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用語言織錦——讀《伊娃露娜的故事》

桃園電子報/ 2024.07.19 09:50
《伊娃露娜的故事》封面。圖:郭淳華提供

「妳用文字思考,對妳,語言是一股無盡的線縷,供妳紡織,生命就在妳的敘述中創造。」書的一開始,男子魯夫對擅長用文字思考、以語言織錦的伊娃說:「給我講個故事,講一個妳從來沒有講給別人聽的故事。為我編一個故事。」於是那些如預言般的字句,所有人們曾經存在、曾經活過和將來要活的一切,都被凝固記載在故事裡。

年輕時第一次真正被拉丁美洲文學吸引,不同於其他人是因為讀了「愛情太短暫而遺忘太漫長」的聶魯達;也不是被「那個世界是如此嶄新,許多東西都還沒取名,提及時得用手去指」的馬奎斯震撼;最早被拉丁美洲文學魅惑(真的只能用「魅惑」一詞才貼切),完全是因為讀了知名度及不上聶魯達和馬奎斯的伊莎貝拉.阿言德。

我在比現在的年紀少一半的彼時,初次讀著那些故事。在《伊娃露娜的故事》書中的十幾篇短篇小說裡,阿言德用華美細膩的文字、長串的抽掉動詞的句子堆疊、奇詭瑰麗的情節、真實中夾藏虛幻、虛構中揭示真實的情感、靈活的行文節奏⋯⋯製造令人目不暇給的效果,有時故事裡的人物完全沒有一句對白,卻能讓情節進行得流麗暢快。於是我便如故事中的那些男子般,被阿言德的文字魅惑、征服。

阿言德仿用「一千零一夜」故事裡雪赫拉莎德為國王講述故事的形式,一個接一個延續那些奇幻迷眩。這種形式本身就極具象徵意義,因為若故事不夠動人,雪赫拉莎德是會失去生命的,因此文字、語言、情節,都暗示著與生死緊緊綰合。「故事講到這兒,雪赫拉莎德瞥見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就乖巧的住了口。」她聰明地利用故事何時該起,何時該停,延續情感和生命。

書裡的每個角色:賣文字維生,用「兩個字」使兇猛如獅的上校變得溫柔的貝麗莎;藏著驚人秘密養大一雙智障孩子的柯萊莎莉;因男人策畫炫目魔術馬戲班演出而縱聲大笑的派翠西朗;讓逃避親密關係拒絕感官之娛的男人徹底輸了的卡瑟黛;砍下房客頭顱仍氣定神閒的小學老師伊蕾絲⋯⋯,那些奇妙的遭遇、奇特的風俗,因差異感而使人困惑的生活方式和思考邏輯,都曾令年輕時的我深深記住,即使因時間久遠而印象逐漸模糊,但「文字裡的精彩依然在那裡等我再次翻閱」的這個想法一直都在。終於,我重讀此書,久別重逢後我又進入了一個個的故事中。但幾天過去我讀畢後闔上書本,心裡微微有種悵然若失,並對於我為何會悵然若失感到難過。她們,那些個性鮮明、生命歷程精彩的書中女子都沒有變,依舊充滿迷人魅力,但我面對故事時的感受不同了。

我無法明確清楚是什麼原因讓自己不同,彷彿心中某道未曾發現它存在的閘門,年輕時初次閱讀時不知不覺慢慢地開啟了,那些靈動的熱情的驚喜的亟欲想攫取什麼的心思,全部蠭起奔騰湧動而出。而現下,距離當時年輕的我已過了近三十年,我發覺那道閘門又不知在何時已靜靜地關上。我沒有遺憾沒有後悔重讀此書,悵然若失之後也已不再難過,我的「若失」其實並非真的失去什麼,我只是發現另一種沉澱貞定平穩的力量也許才更適合現在的我。

書中男子魯夫曾對說故事者伊娃說「我是觀眾,也是主角。我在暗影中,籠罩在一片透明帷幕的迷霧中。我知道我自己是我自己,可是我也是從外觀察的那個人」。的確是如此,伊娃露娜,或者應該說是伊莎貝拉.阿言德這個善於用語言織錦的作者,讓讀者出入遊走在每個故事間,看著自己在故事中出現又退在故事之外觀察著。「我不是為你哭,我是在為自己哭,每件事都痛」,最後一個故事〈人是土做的〉裡,魯夫這樣說。年輕的我也如他一般,每件事都痛,但現在的我每件事都不痛了,我成了徹底的旁觀者,不是無動於衷,只是不痛了。

你還感覺得到那些靈動那些熱情那些驚喜嗎?如果你還感覺得到痛,那麼請走入伊娃露娜的故事裡。

作者:郭淳華

本文章來自《桃園電子報》。原文:副刊/用語言織錦——讀《伊娃露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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