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潮
30多年前,我在一所鄉村小學教書。那時,老家村頭分給母親的責任田裏種著一百多株葡萄。每年一到暑假,我這個當老師的人便搖身一變,成為“果農”。每天,我都要戴著草帽,騎著自行車,帶著兩大籠葡萄,走鄉串村去賣。
記得那是一個炎熱的午後,在知了拼盡全力的嘶叫聲中,我艱難地騎著自行車,來到臨縣一個小村莊。
“賣葡萄了!賣葡萄了!酸甜可口的葡萄,快來買!”我把自行車停在村中一棵皂莢樹下,邊用草帽扇著風,邊扯著嗓門高聲叫賣。
很快,我身旁就圍了不少要買葡萄的老鄉。我取出塑膠袋,讓他們把挑好的葡萄裝在裏面,取下掛在自行車頭的桿秤,給他們一一稱好。付錢,收錢,看著老鄉們一個個提著葡萄袋回家,我發現自己早已滿臉熱汗,襯衫貼在脊背上。我想擦把汗,這才發現今天走得急,忘記帶毛巾。這時我顧及不了老師的形象,扶起衣襟擦了一把臉,並不斷用草帽給自己扇風,以緩解身上的熱。
“小夥子,看來你也不是種莊稼的,是不是熱得不行?”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一家精緻的門樓裏,走出一位中等個,系著圍裙、留著剪發頭的中年婦女,她白皙的臉上佈滿微笑,邊說邊端著一鐵瓢水,走過來。
“渴壞了吧?快把大娘給你冰好的水喝了。”她笑眯眯地注視著我說。
我接過她遞來的水,一口氣喝完,擦了一把嘴,連聲說:“謝謝!謝謝!”我準備取出一大串葡萄作為回報,送給大娘。沒料想她死死按住我的手,說:“不用了,不用了,剛才我已經買下了不少葡萄。”說著,便拿著鐵瓢快步回家去了。
“大娘,您真是個好人!”望著走進門樓的她,我在心裏默默地說。
正當我推起自行車,準備去鄰村繼續賣葡萄時,大娘卻從她家門樓裏走出來,手裏捏著個一尺見方的白底藍格子土布手帕,疾步朝我追過來。
“大娘,您這是?”我有些疑惑不解。
“大娘沒別的事,就是看你熱得不行,也沒帶個毛巾,送你一個大娘自己織的手帕,你不要嫌棄!”
“天氣太熱了,真不好意思收您手帕,大娘,您真是好人!謝謝您!”我接過大娘遞來的手帕,邊擦著臉上的熱汗,邊感激地說。
“沒事!不用謝!大娘就是心疼你!文文弱弱一個人,這麼熱的天,騎著自行車出門賣葡萄,太不容易了!”透過朦朧的淚眼,我模模糊糊看到大娘白皙的臉笑成一朵花。
我再次取出一大串葡萄,要送給大娘,可她仍舊執拗地堅持不要。
“趕緊去鄰村再轉一轉,賣完了就回去,不受熱了!”大娘推著我的自行車,催促我趕快離開。
“謝謝您!大娘,我走了!謝謝您!”我擦了一把含滿淚水的眼睛,跟大娘連連道謝,而後騎著自行車去了鄰村叫賣。
30多年彈指一揮間就過去了,如今我常常思念那位熱心的大娘,內心時常湧動著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