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俊山
中國畫非常講究“意境”,往往畫中題詩,詩畫互補,使意境更加深遠。進入小學課本的《惠崇春江晚景》就是蘇軾寫的一首題畫詩。
題畫詩林林總總,數量很多。這類詩作大多為抒發作者的情感或藝術見解,或詠歎畫中之意境,起著畫龍點睛的作用。當然,也有一些風格不同的題畫詩,讀來令人忍俊不禁,顯得有些“另類”,這裡略舉數例。
明代進士吳蘭,性格詼諧,他在鄉下閒居時,有人拿來一張觀音大士像,請他題詩。吳蘭見對方是鄉間土財主,就在畫上寫道:“一個好奶奶,世間哪裡有?左邊一隻雞,右邊一瓶酒。只怕蒼蠅來,插上一枝柳。”“觀音”被視為救苦救難的菩薩,她手持著淨水瓶,身邊跟著白鶴。詩人竟戲稱她“好奶奶”,並將淨水瓶說成是酒瓶,將白鶴說是雞,意即她要以酒、雞來招待人。詩人拿菩薩逗趣,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
同樣是明代,四川有一位老儒,他給《張果老到跨蹇驢圖》題了一首詩:“世間多少人,誰似這老漢?不是倒騎驢,凡事回頭看。”應該說,這幅畫的立意很平常——說張果老倒騎驢,就畫個倒騎驢的張果老,這還不平常嗎?但是,有了題畫詩,此畫便頓時變得意味深長:“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歷史在前進,但經驗、教訓不可忘,為了更好地向前進,為人可不能忘了“回頭看”啊!
明代還有位畫家李士達,他畫的一幅《三駝圖》據說珍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三駝圖》畫了三個駝背,一個提著一盒點心,一個作問訊的情狀,再一個則仰面朝天拍手哈哈大笑。觀賞這幅畫,很多人會被錢允治寫的題畫詩所吸引:“張駝提盒去探親,李駝遇見問緣因。趙駝拍手哈哈笑:原來世上無直人。”好一個“原來世上無直人”!一語雙關,既關畫面,更關世情——它對封建社會的揭露,真可謂是力透紙背,入木三分……
清代書畫家、文學家鄭板橋“四十年來畫竹枝,日間揮寫夜間思。”,留下了多首膾炙人口的題畫詩。其《題畫》雲:“一陣狂風倒卷來,竹枝翻回向天開。掃雲掃霧真吾事,豈屑區區掃地埃。”詩作描繪了竹子身處的惡劣環境,表現了竹子在逆境中的頑強和不屈。“掃雲掃霧” 的追求可謂別開生面,難怪世人將他列為“揚州八怪”之首。鄭板橋在自家畫冊頁上題詩:“國破家亡鬢總皤,一囊詩畫作頭陀,橫塗豎抹千千幅,墨點無多淚點多。”該詩借題發揮,不滿現實,不願媚上的內涵,令人回味無窮。
現當代,也有一些文人畫家喜作這類題畫詩。齊白石曾畫過多幅頭戴烏紗的“不倒翁”。這種玩具中空底實,扳倒後只要一放手,它便能立即站立起來,因此又叫“扳不倒兒”。齊白石的題畫詩為:“烏紗白扇儼然官,不倒原來泥半團。將汝忽然來打破,渾身何處有心肝!” 不倒翁頭戴烏紗,手搖白扇,儼然一副官樣,可,說到底只是無“心肝”的“泥半團”罷了——不用說,這畫與詩誕生於解放前,諷刺的應該是國民黨政府的官僚。
啟功是書法大家,他的國畫畫得也不錯。在自己的一幅《臨八大山人畫》上,啟功曾題詩一首:“膽無八大大,氣無八大霸,八大再來時,還請八大畫,八大未來時,此畫先作罷。”據說“八大山人”的怪名,是因讀了《八大人覺經》取的。啟功的這首題畫詩也是有些怪:既自謙,又自矜,既明白如話,又簡古典雅,可謂風趣而耐人尋趣。
劉樹勇,藝名“老樹畫畫”,系中央財經大學文化與傳媒學院教授本名,如今是網紅國畫大師被,其成名主要不是其畫作成就,而是他給自己的每一幅小畫都配上幾句詩文,這些詞藻淺白文風戲謔的題詩,與歷代國畫作品上的莊重典雅的題詩形成極大反差,反而在社交媒體上一炮而紅。例如:“摸魚淺灘,遛狗深巷。看花亂開,聽人野唱。米飯一碗,小酒二兩。如此活著,還想咋樣。”“空山牧馬,破屋讀詩。常飲美酒,偶爾花癡。隨物賦形,渾然忘機。自得其樂,不願人知。” “特想有個小院,種上一架吊瓜。貓兒一旁做夢,我坐下面喝茶。”“吃肉吃酒吃茶,亦俗亦色亦雅。一生能活幾年,哪有工夫裝假?”“掙錢雖然不多,破事從來不少。偶爾看看花開,裝作活得挺好。”因為題畫詩為畫作“加分”很多,“老樹畫畫”的微博,粉絲超過200萬後。
詩畫聯姻,相得益彰,由此看來,我們的畫家在加深國畫藝術造詣的同時,很有必要加強自己的文學素養,特別是古典詩詞素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