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大門緊閉,燕子就要飛到院子的上空再折下來去窩裏,比較費勁。我學林黛玉,“看那大燕子回來,把簾子放下來”。我只要在家就白天敞開大門,它們可以從大門直接飛到窩裏。即便我在坐在門口乘涼,它們還是我行我素地工作著,一點也不懼怕。到了晚上等它們回來再關門。燕子是知性的,親人的,有人居住的地方它才做窩。老輩子的土坯屋房門上有個“門上坎”,冬季裏糊上毛頭紙,夏季裏就敞開一道縫,大概是給燕子預留的通道。記得為防止燕子的糞便落到我們的飯桌上,外公總是在檁條上吊一個草帽應急。
“似曾相識燕歸來”。以後兩三年裏,燕子總是按時回來,我仔細辨認,是否還是那兩只?可惜天下的燕子一個樣。可有一天,意外發生了,有一只紅赤赤的小燕子忽然從窩裏就掉下來,摔得奄奄一息,被我家貓咪叼去給了自己的寶寶。大燕子在貓咪的頭頂上嘶叫著、盤旋著,那聲音撕心裂肺,眼瞅著自己的孩子被分食,而毫無辦法。等我發現為時已晚。後來整個夏天,只要看見老貓和小貓在院子裏玩耍,燕子就十分警惕,無奈小燕子太小,無法搬家。它們時不時地發生衝突,憤怒著爭吵著,我趕跑了地上這個又飛天上來那個。我深知我的調解無濟於事,世上哪有兩全事?不負燕子不負貓?
後來幾春再也不見燕子的蹤跡。我們搬入城裏住,貓也就送人了。冬天裏燕子的巢被麻雀占了。麻雀不會修補巢穴,後來有了一個洞,破舊的燕子窩就這樣荒廢了好幾年,家人說,戳了吧,裝修房子礙事,我說等等看,或許?因為盼望燕子歸來我還有未了的心願,他去南方幾十年了,是不是可以“鴻雁傳書”?只可惜這是燕子……
今年我驚喜地發現有兩只燕子回來了,時隔十年,還是舊日堂前燕嗎?我有些期待,回家的次數便多了起來,可它們開始總是躲著我,很少看到它們的身影。我情願相信一只燕子的壽命有十年,因為燕識舊巢。十年,一個漫長而短暫的時間,假如還是那兩只燕子,還記得往事嗎?還會責怪我照顧不周嗎?
“來有時,去有時,燕子尤知社後歸。君行無定期。”十年,春燕尚知歸來,而君已三十年音信全無。是江南的風景優勝?還是佳人牽絆了你的行程?黛玉說,“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我想燕子並非無情,是世事無常,身不有己。
思想之間,再次仰望,兩只燕子雙雙站在天條上忽閃著翅膀,一副幸福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