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茅屋需要泥漿,麥殼,做“下手”的小工們分工明確,有的擔水和泥,拌運泥漿,有的給泥漿兌上麥殼,有的向屋頂遞送整理好的茅草把子。在錢草匠的指揮下,蓋茅屋的效率好像特別高,氣氛也十分活躍。例如,屋面的小工喊上一聲“要泥漿”,把鍁一伸,下麵的小工便飛快地把一鍁泥漿及時覆了上去,真是滴水不漏:若上面再喊一聲“草”,下麵的小工提起草“呼呼”地向上扔,準確無誤;上面的眼疾手快,接草又穩又准,就像打籃球那樣配合默契。大夥一邊一絲不苟地做簷,鋪草……
太陽漸漸西沉,氣氛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屋面上催促上材料呼聲高,下麵的人腳不沾地應得快,上呼下應,一陣子快動作。錢草匠的動作更快,不停地刷泥漿,放茅草把子,抽去捆茅草的稻草繩,再用拍耙一層層拍齊、拍結實……他動作麻利,那樣子簡直不像在蓋茅屋,倒像是在屋面搭積木,茅草把子就像他手中的積木,他從屋面向屋脊漸次鋪蓋上去,一會兒,便進行到最後一道工序——壓脊,閉合“龍口”。最後,錢草匠宣佈草房竣工,總是要亮一下自己的“驗收”絕活:點燃一把茅草,從屋面上掠過,屋面上的草屑浮葉燃燒起來,這可是草屋啊,看的人捏一把汗,再看屋面,草屑浮葉已經燒盡,剩下的屋面平展展的,竟看不到一根倒著或豎著的茅草。憑這功夫,錢草匠遠近聞名。
上世紀八十年代,隨著農村經濟的發展,草屋不斷被瓦屋取代,後來,瓦屋又被樓房取代,草屋就這樣漸漸淡出人們視線,走進了歷史。如今,在某些景區,我也看到過“復活”的草屋,仔細看看,跟我住過的傳統的草屋完全不是一回事。估計景區營造這一風景時,已經找不到錢草匠那樣的手藝人了。
六十年前,在我生活的小村莊,放眼望去,全是草屋。蓋屋就是蓋草,說蓋屋匠就是指草匠。我總覺得,草匠的要比木匠、瓦匠、銅匠、鐵匠等所有的匠人出現得早,期歷史大概可以追溯到原始社會,那時的人不會冶煉金屬,但肯定會用草遮風擋雨,於是草匠出現了,傳說中的有巢氏應該是草匠的始祖。蓋草屋雖說技藝簡單,但是,不少草匠的手藝也是代代相傳,屬於“360行”之一。如今,哪裡還有草屋可蓋?草匠漸漸消失是遲早的事。曾經享譽鄉里的錢草匠早在20多年前作了古,他會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幾千年鄉村史上最後的草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