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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文】漫談第十一屆「嘉義國際藝術紀錄影展」的二、三事 —有關錄像藝術、情色產業和台語座談的議論雜想

銳傳媒/特別報導 2024.04.15 15:05

文/陳金萬(紀錄片導演、藝術評論人)

第一次參加「嘉義國際藝術紀錄影展」(簡稱:嘉展)的感覺很不一樣,即使他們已經舉辦了十一屆,還是充滿實驗精神的新鮮活力。嘉展除了網羅台灣、亞洲和世界各地的影片進行首映,也用主題單元的策展模式讓塵封已久、或稀有罕見的佳作或得獎作品重新問世,給錯過的人擁有補課的機會,在映後座談之中發掘新的意義。

在我看來第十一屆的嘉展一點都不顯老,策展主題「大翻轉」緊扣生成式AI、國際戰局和地球暖化所帶來的劇烈變化。十一年累積的策展經驗,只會使他們看待影片的視野更遼闊、思考更深入,讓他們所踏出去的腳步更加地穩健。我很喜歡參加嘉展的映後座談會,無論它是實驗類型或傳統類型的藝術紀錄片,總是能夠在短暫的時間裡面激盪出許多不同的火花,呈現出高密度又優質的言談內容,而他們是怎麼辦到的呢?

據傳,每一位主持人、參展導演或傳主會事先開個會,先把自己想談的內容說一遍,再來討論有那些點可以作調整,並交換彼此的意見。所以辦好映後座談的道理很簡單,就是有準備跟沒準備的差別而已;只是不一定所有的策展人都會如此地重視事前準備和溝通流程,至少這我還是第一次遇見的情況。

影音分離手法的大公開

在這裡我想舉三個例子來分享兩天的觀展心得,即使影展已經過了一個禮拜,卻仍然在我的腦海中廻盪,只有把它寫下來,才不會辜負他們與我從台北南下相會的機緣。首先我想談的是「去年火車經過的時候」這部頗具實驗精神的得獎作品,既使它已經獲獎將近5年了,現在看還是覺得很前衛。黃邦銓導演運用影音分離的剪接手法,來重組他在火車上向窗外拍攝的10個房舍以及後續追蹤的訪談內容。

[caption id="attachment_58322" align="alignnone" width="1477"] 「去年火車經過的時候」劇照。圖/黃明川電影工作室提供[/caption]

可能是受訪者對於導演這樣隨機選擇的拍攝模式,都感受到一種驚訝和好奇,而呈現出大同小異的心理反應。加上我對於聲音的感受不如視覺來得敏銳,所以當我在「黑盒子」裡面並沒有察覺到每個受訪者言談之間不同的音質和聲線差異,而是自動腦補所有的語言線索和敍事邏輯,在腦海中拼湊出一個「人格統一」的受訪者。

會後交談,導演覺得我的詮釋很有趣,我則認為導演的「騙術」很高明。像這種實驗影片大部分的人都無法在第一次的觀影經驗中心神領會,借助映後座談的補充說明其實很有必要。這是一部探討作者論和讀者論,以及何謂「真相」和認知心理學的絕佳作品,如果還有機會我會想看第二遍、甚致第三遍……,它會像剝洋蔥一樣,一層一層地打開原先你所忽略的地方,這就是錄像藝術有趣的地方。

重新召喚良心的小歷史

「大林風華錄」是一部紀錄1950至1970年代,在嘉義大林戲院、酒家、茶室及旅社相繼興起的情色娛樂產業興衰史。大林鎮長經營的兩家戲院除了放映電影之外,也有脫衣舞的表演。許多面臨家庭變故的「小姐」為了維持家庭生活,會來大林找工作;擁有兵營和糖廠等消費人口的大林鎮,因此經濟繁榮而有「小北投」之稱。但是,對不少大林人而言,這仍然是一段令人既愛又恨的歷史記憶。

[caption id="attachment_58323" align="alignnone" width="1477"] 「大林風華錄」工作照。圖/黃明川電影工作室提供[/caption]

難能可貴的是此片的製作單位是佛教興學的嘉義南華大學專案「大學社會責任參與計畫」(USR)。此片除了影片製作的專業技術之外,從田野調查、錄影訪問到重現當時歷史情境的戲劇表演都是由學校的師生共同完成。從事「視覺溝通」教學的王慧蘭老師表示,學校對於老師的教學研究都是尊重的,並沒有插手干預的問題;影片製作比較大的困難是有些居民不願意重提往事,來面對這段歷史……。

影片中的前雪香亭酒家經理蔡美智女士回憶說,小時候她都不敢讓他人知道家人的工作,經過酒家時都要用跑的。直到有一天她忽然想起,常常有許多弱勢的人來家裡吃飯……,才亦然絕然地回來接手家族事業。她說,「我一輩子不偷不搶,為了家庭養活一家子的人,沒有什麼不能講的。」這段話也道盡了,當時許多外地來的女性,犠牲她們的青春歲月,來維持她們的家庭和我們的國家日常運作的辛酸。如果沒有她們的付出,不知道每年會增加多少社會治安事件發生?

當全國各地陸續廢除公娼之後,性產業並沒有因此消失,反而是轉入地下化。性工作者失去衛生醫療和定期檢查的保障,且更容易受到黑道的剝削和毒品的控制,反而讓問題更加地複雜化……。看看西方福利國家如何處理,這個千百年來都難以解決的問題?其實答案並不困難。只是在台灣當人人都想當偽君子、而不願意當真小人的情勢底下,這個被泛道德政治綁架的社會議題就會變成無解。

承認吧,這是一個不完美的世界。我們並非不夠良善,我們就是共犯結構的一環!我們並沒有善待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反而把她們推向更危險的邊緣。我相信將來有一天,當我們的社會成熟到可以面對「性產業合法化」的議題時,「大林風華錄」這部紀錄片一定會再度被人提起,因為它紀錄的不只是歷史、產業和經濟,而是人性、情感和溫度,只有這樣才能夠重新召喚我們的良心……讓這些淪落煙花的姐妹可以得到比較好的照顧,並擁有將來是否轉換職業的選擇權。

性工作並非一般人所說的,要斷就斷!也不是單靠社會救濟和福利制度就可以完全解決的問題。我們的社會幫得了一群人;但是,幫不了一代又一代遭逢家庭變故的人,仰賴社會福利的處理方式只會「製造」出更多依賴社會福利的家庭……。在歐洲有些天主教的老教堂是性工作者奉獻大部分的經費蓋成的,就像萬華龍山寺也不會拒絕性工作者的捐獻吧?性工作者通常需要一段時間的準備期、足夠的積蓄和職前訓練,才能順利的轉職。在義大利的修女和萬華的宣教士都有默默從事陪伴和輔導性工作者家庭的人;因此,我們可以說,台灣最美的風景其實是「外國人」吧?!

在地語言實踐的大翻轉

不曉得是心血來潮,還是有感而發?映後座談的主持人洪馬克突然徵詢觀眾的意見,有沒有人不會聽台語的請舉手?現場會聽台語的請舉手?透過雙重確認之後發現沒有問題,他就決定要用台語來主持閉幕前最後一場的映後座談會。本來我以為洪馬克或馬克洪是要來繞英文或繞法文的人才會取這樣的藝名,沒想到他的台語還真的講的不錯,可以深入淺出、揮撒自如,遇到專有名詞也不會卡關、停住,真的是後生可畏。十一年來嘉展首創的第一場台語映後座談會就這樣誕生了。

[caption id="attachment_58324" align="alignnone" width="1080"] 台語座談會後合照,左二黃明川、右一洪馬克。圖/黃明川電影工作室提供[/caption]

或許是南北差異的問題,北部出生會講流利台語的人真的越來越少,而南部的情況顯然是比北部好很多,即使是同場提問的博士生也可以講一口道地的台語。如果有參加前一場映後座談的人就會知道,當「國寶手工旗袍師傅-李清江」想要表達,無人學習這門手藝而終將失傳的複雜心情,幾乎就跟使用不甚熟稔的華語交談一樣地困難時,使用台語的配套措施其實是必要的。

然而,落實語言平等、文化平等和民族平等的問題,就只有台語嗎?當然不是!它應該只是一個起點,或許我們可以期待,嘉展再創第一場客語、第一場原住民族語的映後座談會,不用再等十一年或二十二年;只要有合適的母語影片參展,就可以在不久的將來提早實現,這也可以說是呼應本屆主題在地語言文化實踐的一個「大翻轉」。祝福嘉展可以越辦越好,透過各種不同視角的討論,引領我們的社會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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