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花的名字是文心蘭,但是她有一個更可愛的稱呼叫「跳舞女孩」。圖:繁華
回到家,一推開門就看餐桌上一大束小黃花,先生說這是他特別買來送給家裡三個女生的。女孩們問起小黃花朵的名字,於是我想起一些往事 。
小黃花的名字是文心蘭,但是她有一個更可愛的稱呼叫「跳舞女孩」。好多年前,我在辦公室裡插著這束花,有個和我很親的學生知道這甜美的稱呼時說:「真的好像一群女孩兒穿裙子開心跳舞。」我們師生湊近花束一直盯著看著笑著。
那時,我們很喜歡一套漫畫:《家栽之人》,講植物和青少年教育。我介紹給男孩看,他很喜歡,於是我們常在下課觀察校園裡的小花草,那座在北方雨都的私立學校,校園裡的確有不少花草可觀。在看《家栽之人》最入迷的那段時間裡 ,我們師生偶爾還會用裡面的劇情對話。
我記得其中一個單元的主題好像是「蒲公英」,故事主角(那名少年法庭的檢查官還是法官)在犯罪少年的耳朵邊小聲而溫柔的說話 ,他們發現這樣會讓所有生硬的道理產生一種魔力 ……。後來,我想和男孩表達認真而嚴肅的話題時,就會湊近他的耳朵旁低聲地說,我們覺得那種「儀式」彷彿可以產生力量。
男孩在他大四那年離開了。
那天晚上我在大體停放間俯身對他說:沒事了,你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我沒有對你生氣,你好好去吧,什麼都不要掛心。那就是我最後一次在他耳邊低聲溫柔說話。
他的母親整理他留下來的東西時告訴我:「我想,還是把他的日記留給您吧,您在上頭留了這麼多話。」他憂傷的母親指著翻開的那一頁,男孩齊整的字寫下:這世界上究竟誰真的愛著誰呢?我用紅筆直白地回應他:老師愛你啊!
初識時,他們才13、4歲,我為了想多瞭解學生而讓他們記日記,然後一頁頁批改。男孩國中三年的成長軌跡,還有他後來進高中後持續記錄的心情、困惑、思索、探求……都在日記裡。這日記,成了他離開後我們之間唯一的連結 。
嗯,還有,日記裡夾著厚厚一疊的「圖書禮券」,那是當時他達到目標時的獎勵:用每日的集點換蓋著的「小印章」,用一個個蓋下的小印章換手寫獎勵卡,再集滿獎勵卡後換圖書禮券。一點一點換來的禮券,他全都沒使用,一張張留著。禮券可使用的何嘉仁書店,也許在北方雨都早已不再營業 ,禮券也全數過期了。
曾經,這男孩對我說過極感人的話:「老師沒生小孩也沒有遺憾,我們全是你的孩子啊!」我在他們國三那年結婚,他們上高中後我的肚皮仍遲遲未有動靜,不知為何我竟與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提及子嗣之事,多不合時宜啊!而他溫暖貼心的話語,和當時的微風拂面,我一直都記得,在外木山情人湖畔的林木道上,他們那一屆升上高中後的同學會。
許多事偶爾想起,都髣如昨日,聲音和氣息,似乎還可聽觸,但其實那些事不知不覺早已過了二十幾年了。 而今,他的同學們都已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紀了,在我眼中永遠是孩子的他們現在大多育兒養女,我的孩子們都有了孩子們。
只有他,永遠停在22歲。這多麼好,我記得的他的笑容和那一聲聲爽朗的「老師!」就一直停留在那時,永遠不會變了。像那群穿大圓裙轉圈圈的跳舞女孩一樣,誠摯執著且純粹。
作者: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