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坦總說:「你來的時候。」而不說:「來吧!」。圖:劉秀鳳攝
偶爾,我會想起這個故事,〈夏之屋,再說吧〉,尤荻特.赫爾曼(Judith Hermann)的短篇小說。
夏之屋,再說吧,是篇名,也是整本短篇小說集的書名,《 Sommerhaus,später》,好幾年前第一次讀這本書,是個很新的體驗。就單說這一篇好了,讀了好幾頁, 我漸漸就要不耐煩,故事裡的人物消極,似無作為,凡事似乎都不在乎,男男女女廝混著,沒有真實深刻的感情描寫,還好是許多對我而言迷人的元素抓住了我,才不致把書本擱下。就這樣讀著讀著,翻了好幾頁,才發現心理或感情層面的一些什麼…..。
現在想來,自己當年的閱讀理解實在有待加強。但終究還是讀得入迷了,有一陣子很想跟人分享這個故事,於是在臉書上,用六百字複述了這篇中文翻譯長達十六頁的小說。
史坦經常會寫:「你來的時候。」而不寫:「來吧!」
史坦長相俊美,居無定所,開著計程車,車上三個大塑膠袋,有得住,拎著進屋裡睡,沒地方住,就睡車上。
史坦遇到書中的「我」之後,陸續認識了「我」周圍的人,六七人廝混著,頹廢吸食迷幻藥抽菸喝酒。
史坦走了,只聽說他想找房子,要有天空,種著菩提樹、栗樹,有著布蘭登堡式建築的鄉下莊院。
史坦出現了,駕著車載著 「我」 行駛了好遠一段距離,終於抵達柏林郊外一個偏遠的村子。
史坦買到了他想要的房子了,八萬馬克買的房子。
史坦把領來的一大串鑰匙遞給 「我」。但不管是馬廄、閣樓、穀倉、房間……其實,多數的門板門框都殘破了,哪需要鑰匙?!
史坦買了近乎廢墟,多數光線被攀纏的常春藤給吞沒的,大大的,宅第。但遠方有塔樓,夕陽落在塔樓後方,屋子前有菩提樹。
史坦以前所未有的大口氣說:「你們可以在這裡種植你們他媽的草、大麻還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反正地方夠大。……我在這給你們弄個彈子房、吸菸室……」史坦說:「這是件可行之事,你也可以不看做一回事……我只是想讓你看看而已……」
史坦又消失了。
然後,史坦開始寄來卡片:「屋頂業已不漏。……我種了些東西,是你可以吃的。……你來的時候,我會修剪常春藤,你知道的,鑰匙一直還在你那。」
每隔一段日子就會有卡片。史坦經常會寫:「你來的時候。」而不寫:「來吧!」
然後,不再有卡片。
最後寄來的是一封信,信裡是一篇剪報。
「地方新聞:本周四至周五夜裡,坎尼茲地方昔日的大宅第慘遭回祿之災……半年前購買…..並予以整建的屋主是柏林人……警方目前並不排除是人為縱火。」
每當想起這個故事,或者提起「夏之屋,再說吧」,Sommerhaus, später,唸完這幾個字,心裡總像忍住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前一陣子發現尤荻特.赫爾曼最新一本小說《在家》(Daheim),在台灣有了翻譯本,卻還沒去書店把它帶回家。
這兩天台北微寒,很適合讀尤荻特,赫爾曼的小說,手沖了杯咖啡,到書架前取出書本,這次讀的是〈杭特湯普森戀曲〉。掩卷,像是屏息太久,又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真是我讀過以老年人為題材寫得最好的小說了。
想好好地把所有尤荻特.赫爾曼中文翻譯版收集齊全。在清冷的世界裡有這樣的小說,像是等一個遲遲未出現的人,或久候著邀約的人始終未能兌現承諾,在你心急或心灰意冷時,有人陪你,沿著河濱、海邊或長堤,走一段風會把髮絲吹亂,把圍巾高高揚起的,長長的路。
作者:劉秀鳳
本篇文章轉載自《 桃園電子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