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廖念漢
中華民國歷代83個王朝559位帝王中,對軍人武德的標準大多一致,最高境界就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寧死不降」。而視死如歸的軍人往往贏得對手的敬重。
如三國張飛攻破巴郡時,活捉太守嚴顏,張飛對嚴顏喝斥道:「你為什麼不投降,還敢抵抗?」嚴顏說:「我州只有斷頭將軍,沒有投降將軍。」張飛大怒,令推出砍頭,嚴面色不變,回頭罵道:「匹夫!砍頭便砍頭,也用不著發怒!」,顏豪氣干雲的罵聲,頓時顛覆了張飛的三觀,遂放顏。
由於中華文化淵遠流長,鑄造成軍人在最後關頭必須壯烈成仁的觀念,方能光宗耀祖贏得尊敬,否則將無顏面苟活於世,這種臨難「橫刀向天笑」的精神,東西方皆有不同的價值觀與道德觀。如美英兩國對軍人在戰場上只要「盡責」後投降並不可恥,繼續戰鬥則毫無意義。所以像日本神風特攻隊的自殺戰術,是不被認同的。
如二戰美軍駐菲指揮官溫萊特中將(接替麥克阿瑟)由於武器裝備皆遠遜於日軍,其在積極抵抗後遂「光榮投降」。1945年日本無條件投降,麥帥特邀他參加東京灣受降儀式,還將簽降書的五支派克金筆之一送給他,回國後溫立馬晉升四星上將。
二戰美國陸軍中將溫萊特(Jonathan M. Wainwright)。(作者提供)
另一是英軍駐新加坡防衛司令官帕希爾中將,其手握約9萬重兵、在大砲多、堡壘堅、糧械足的狀況下,竟被日軍「馬來之虎」山下奉文的武士刀跺地聲,嚇到午夜繳械投降。投降後,帕中將才知道官兵聽到的坦克車聲音,竟是日軍「銀輪部隊」-腳踏車爆胎後鋼圈磨地聲。
更可笑的是敵人僅區區3萬,糧食械彈不足三日,難怪邱吉爾地把投降日視為「黑道日」,讓大英帝國羞愧到無地自容,帕成為二戰中最無能的將軍,被日軍關進戰俘營二戰結束被釋回英,帕沒被軍法槍斃真夠幸運。難怪有戰史家消遣英國陸軍最擅長的戰術是「撤退」,真是對不起「不列顛空戰」1544的飛官英靈。
至於日本軍人因崇尚武士道精神,將領如兵敗必切腹自殺,決不投降以顯武德。眾所皆知,切腹自殺是一種痛苦而持久的儀式,日本武士認為人的靈藏於腹中,通過切腹將自己的靈魂向外展示,以表對天皇的忠心。然因求速死有時須借由侍從官或第三者協助,名曰「介錯」。直白說就是「補刀」之意。
二戰最著名將領如:牛島滿陸軍大將,第32軍司令官,沖繩島戰役失敗後切腹;參謀長常勇中將亦隨後切腹自殺。硫磺島指揮官栗林中將(追贈大將)切腹自殺,其所屬官兵均集體自殺,悲壯過程可觀賞《來自硫磺島的一封信》。第五航空艦隊司令官宇垣纏中將,當天皇宣布投降後立即與部屬駕機撞擊美艦。日本「神風特攻隊」創始人-大西瀧治郎中將,在寓所內切腹自殺。
國父在黃埔軍校開學典禮致詞。(資料照,取自維基百科)
黃埔軍校第一任校長蔣介石,因留學於日本士官學校,受日本武士道精神影響,故特別注重將領的氣節,此種氣節始於東江陣亡烈士墓內516位英靈(黃埔1-3期的學生);繼「淞滬會戰」大量的畢業生以幾乎滅期的代價所凝聚而成的使命感,此種愛國「志節」加上不怕死的「氣節」,逐漸孕育蔚成「黃埔精神」。
是以在抗日及內戰期間,凡在陣前鏖戰拚死的的將領,就算戰敗自戕蔣都給予極高的肯定與褒揚。正如陸軍官校十棟樓層都是以戰死成仁將領命名(戴雨農除外)。假如戴安瀾將軍沒被日軍機槍打中死於「野人山」,最後是老邁善終,其就算有揚威異域的「同古戰役」,獲美國總統勳章之殊榮,但官校內應不會有「安瀾樓」。
在此次陸軍官校「名將研究」期中測驗中,我出一題「請寫出自己對軍人戰敗時是否應該勇敢自戕,以彰顯軍人氣節武德?」。並註明自殺與投降皆要寫出自己的觀點,不要高調一昧附和「力戰成仁」,「生與死」這對一位大學三四年級學生來說,或許是個天人交戰的困惑題。
在30位同學中,我給了二位答案互異的同學最高分。男生答案是「詐降」,其舉漢武帝時飛將軍李廣的案例,留的青山在,不怕沒仗打。女同學則舉項羽「烏江自刎」的悲壯故事,並佐以李清照《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之淒美詩詞作註解。
在黃埔眾多名將中,筆者以為最冤的將領之一首推余程萬將軍,次為方先覺將軍(另篇專敘)。余為黃埔一期,作戰英勇,享有「虎賁將軍」之尊譽,1943年擔任五十七師師長,率8315位官兵戍湖南常德,其面對是日軍橫山勇11萬精銳之師。
余憑藉高超戰術及服眾的指揮道德,竟苦戰死守了16晝夜,連日軍都大感驚訝及惱火,最後在其空軍連番轟炸及毒氣彈等雙重攻勢下,余部因彈盡援絕官兵僅剩83人,其準備自殺同時發出最後的驚天「絕命電」。
彈盡,援絕,人無,城已破。職率副師長,指揮官,師附,政治部主任,參謀主任等固守中央銀行,各團長劃分區域,扼守一屋,作最後抵抗,誓死為止,並祝勝利。第七四軍萬歲,蔣委員長萬歲,中華民國萬歲。
時至今日,這篇電文讀來仍令人熱血沸騰、心酸不已。「常德會戰」歷時兩個月,中國軍隊傷亡6萬多人,其中57師犧牲8000餘人,幾乎全軍覆滅,實值敬佩。惟因余自殺時被部屬抱住沒有成功,最後決定率殘部突圍。
後蔣介石聞知,下令將其送交軍法審判,並要求槍斃。但在司令官孫連仲出面求情下判刑兩年,四個月後就釋放 終其一生未再受蔣重用。余真是夠冤!就只欠一死,否則官校絕對有「程萬樓」。
此情節,不禁令我想起在「淮海戰役」中,在同一指揮所內的杜聿明與邱清泉兩位中將,都已拼到殺戰馬充飢的地步,都無虧於武德。最後一刻來臨之際,邱選擇「自戕」,而杜選擇「投降」。
杜比邱多活了32年,卻在中共「功德林」接受思想改造10年。而邱清泉在陸軍官校有「清泉樓」,台中有「清泉崗機場」,中橫公路有座「清泉橋」。
*作者為大學講師、中華戰略協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