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奇七號》書封。圖:傅淑萍提供
《米奇七號》能帶給讀者充滿樂趣的閱讀過程。若以定位來說,可以把它視為不艱澀的科幻小說入門書籍,能在其中看見某些知名的科幻小說的影子,儘管如此,它並非不具原創性,這個故事仍值得一讀。我非常期待導演奉俊昊會如何改編,以及羅伯.派汀森會如何演出。
卷頭開宗明義:「【消耗工】星際探險任務中執行危險工作的人類複製人。如果消耗工目前的身體死亡,他的個性和記憶能完整傳輸給下一個身體。」
小說一開頭就是八百萬種死法——沒有那麼多啦,我們知道「米奇七號」是本書要角,第七個身體,亦即米奇七號已是第六次複製的產物。故事推進,消耗工米奇遭到橫禍,而幾個重要概念也慢慢帶出。
首先,是米奇對死亡的記憶。上傳記憶必須戴著頭盔,也就是說若死亡當下持續戴著頭盔,米奇是真的會擁有死亡經驗的記憶。畢竟若是要觀察致命病菌的影響,充足的紀錄是必要條件,無論再怎麼痛苦,也不可能讓消耗工隨意「登出」。其次,是米奇必須面對各種痛苦的死法。消耗工的任務就是在有限的遙測下,擔任在目標星球的登陸過程裡各種可能的危險狀況的炮灰,自然是「不出意外的話馬上就要出意外了」,極度的恐懼與痛苦會對人的想法帶來什麼樣的影響?第三,是「忒修斯之船」的哲學問題,「我還是我」嗎?複製人技術成真,經由身體列印能複製人類的物質身體,然而精神是依靠記憶的上傳與植入,尤其記憶隨時間持續更新,也就是每一次的我的時態已與前一個我有落差。如今,七號還沒死但是不小心造了一個米奇八號,若「我的認知」由記憶左右,眼前這個看似與我一致但記憶卻有落差的人,究竟哪一個才是我呢?或說,米奇還是原版的米奇嗎?
雖然涉及死亡,複製人的倫理以及弔詭的記憶等等的話題,但小說的敘事語調非常輕鬆。即使是慌慌張張的墜落冰天雪地的深淵,或是面對有著分節的身體、銳利的鋼牙的巨大外星伏蟲,乃至於必須隱瞞資源已左支右絀的殖民基地有一個佔用了生物循環機七十公斤鈣質與蛋白質的「錯誤」(也就是米奇八號,七號還必須與之分享早已低於基礎代謝的卡路里餐點額度,以至於兩個人都餓得要死),作者愛德華.艾希頓都以詼諧的語調,誇張的樂觀,讓一切的怨天尤人都帶著喜劇的調性。《米奇七號》在劇情不斷向前更新時,也以米奇對歷史故事的閱讀興趣,揭露我認為的最關鍵的一個故事概念,也是最深刻的問題。
若遙遠的星系無法完全掌握,要打造殖民船艦引擎的能量耗費又幾乎是傾盡星球資源到簡直是孤注一擲的程度,為何仍然需要進行星際任務,讓人們能夠移居?歷史與現狀交織,人們對於領域的擴張,資源的獨占,生產與消費這渴望似乎永遠不會枯竭。那麼正確的命題或許是,若是我們對於另一個星球、另一塊大陸(區域)、另一個物種(族群),有了交流,有知識,或最低限度有了對方是有意識、會感受的生物的認識,我們能夠如何對待彼此呢?
若是以「擴張」定義成功,能將一切物質化,像是分解成原子然後依安排需求重組(例如組成無味而黏稠的「循環糊」,最廉價、純用以提供卡路里的餐點),所有的事物,包括人,也就在生物循環機面前一切平等?那些記憶,體驗,思考,或歷史,都能被取消嗎?還是,當我們對歷史有所了解,也對眼前的存在有所敬重,就可能有不同的創造?愛德華.艾希頓以複製人的條件設定暗示了這個大哉問,堅持讓我們在歡快的氣氛裡,看見了尼弗海姆星上的春天。
作者:傅淑萍
現為「我們的教學事業有限公司」講師,國立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IG「樂遊原(@leyou_yuan)」共同經營者。曾任聯合報文學寫作營講師。曾擔任聯合盃作文大賽閱卷與命題老師。
本篇文章轉載自《桃園電子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