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ving異能》海報。圖:翻攝自Disney+
如果有「哭」的大賞,我想把這個獎項頒給飾演《Moving異能》「九龍浦」的柳承龍,從這個角色的設計,到實際執行演出,哭,竟然具有層次,也有讓人心碎的力量。
九龍浦無庸置疑是個硬漢。眼神堅定,臉部線條剛毅,身材厚壯,更重要的是具備再生能力的異能,也就是說幾乎打不死,這還不是硬漢嗎?但他也真的是個愛哭鬼,儘管受傷會再生、會癒合,他仍然會感受到痛,極端的設定條件,對照突出了感受到痛的重要。
一般世界裡的男子要裝作硬漢,其中一種方式就是否認痛苦,也就是說,他們否認感受,抹去了感受而顯得強硬。然而真正的硬漢九龍浦,不僅會痛,還會哭。
「九龍浦」是張洙源在安企部(「國家安全企劃部」)裡的代號。進入國家情報單位以前,張洙源的人生設定很簡單。他喜歡武俠小說,對他來說江湖是浪漫愛情的發生場域。可不是嗎,無論憂國憂民,還是武功蓋世,沒有愛情要怎麼當一個大俠?因為若是沒有值得捍衛的事物,沒有打從心底珍惜的事物,只會愛自己(愛自己的身體、愛自己的名聲、愛自己的理想),那終究會成為一個叛徒,即使權傾一時,終究將背叛出身、背叛家國、背叛年輕的自己,武俠小說裡那樣崩壞的前輩豈在少數?大俠必須擁有愛情,嘗試愛一個他者,「為了他人」是真正的愛情實現的條件。
張洙源很容易迷路。不知道渴望的事物是什麼,或應該往哪裡走能實現願望,他的尋覓的方式就像拳頭一樣直接:直接用身體做為肉盾,打出一條血路。為了兄弟們挨刀,終於一步步拓展幫派的地位與能見度。張洙源單純的愛著他人,他被大哥與小弟背叛,當他同大哥被綁在駕駛座上即將沉入海底,卻只求對手放過他所尊敬的大哥;他也終究沒有殺死小弟,而是勾破了小弟的嘴,像是放生一條貪婪咬餌的魚。
所幸傻人有傻福,他遇到了一生摯愛,指引他走出小巷;一度迷失於生命的岔路之間的他,也終於像是走出了暗夜的迷巷。然而日常會磨損,那一段儉樸的生活,讓我看得膽戰心驚,為了要維繫平淡的幸福(一起在沙發上看電視、一起吃烤肉),必須安穩住在公務員宿舍,那麼得是一個公務員才行。他勉強自己穿西裝打領帶,在電腦前笨拙地輸入數字,公事包甚至常常掉在擁擠的公車上,彷彿公事包服從某種先於本人覺知而逃逸的潛意識。我才知道這迷途的引路人,已先示範了如何愛一個他者,她並不主宰他的人生。張洙源所深愛的智熙只對他說「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這次,張洙源選擇回歸做安企部的九龍浦。仍然為了兄弟(國家)去捉北韓的滲透份子。一臉憨直正氣,穿著帥氣但與匿跡的迷彩服格格不入的皮衣,行伍之間多少對他心懷疑惑。中隊長拿著餐點與軍靴來到九龍浦的營帳,儘管他的不過問多少也是奉命而為,但中隊長真誠、友善、為了共同目標的接納態度,都是好漢惺惺相惜的深情。因此,當中隊長被狙殺,九龍浦的臉皮也被擊中——我們的視線得以聚焦在他的臉上——那一瞬間九龍浦的痛,可以說已與己身皮肉痛苦無關,是對中隊長的死亡的震驚與不解。
或許幾乎在同一時刻,智熙也將因為車禍而過世。儘管我們早就知道九龍浦的一生摯愛會死去,也等著這一刻的到來,但九龍浦得知噩耗號哭的時候,仍然教人肝腸寸斷。從得知消息後,不管是在電梯裡痛哭的背影,還是換喪服時的哭,尤其是脫不掉褲子——被軍靴卡住,那雙靴子是武林過招、是贏得他人重視、是何謂社會底下有用之人的提醒。哭聲隨鏡頭遠去,暫止,又迎面而來。放下了九龍浦,直面鏡頭的張洙源兀自強顏,在妻子的靈位前面承諾他會照顧女兒,這一刻,他不只是滿足自己想要的,而是看見了妻子想要的,那或許就是「存在的用處」,為了他人而存在。
沒有什麼文謅謅的對白,卻每一句都拳拳到肉。喜秀在學校為同學出頭,因而被勒令退學,原本以為爸爸會生氣,但張洙源卻眼神帶著笑意說,「如果妳媽知道妳像我,她一定會很開心,我一想到她會開心,現在又覺得更開心了。」對照當時那樣的哭泣,我們知道那傷心將是一輩子的長雨,沒辦法停止;卻也了解到,有一種哭是為了所失,也同時領悟某些事物永遠不會失去,那領悟的哀哭的確痛徹心扉,也是唯有硬漢所能背負的最痛的浪漫。
作者:傅淑萍
現為「我們的教學事業有限公司」講師,國立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IG「樂遊原(@leyou_yuan)」共同經營者。曾任聯合報文學寫作營講師。曾擔任聯合盃作文大賽閱卷與命題老師。
本篇文章轉載自 桃園電子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