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平》你不一定要同意我，但你一定不能錯過《查無此心》觀後感
【愛傳媒陳朝平專欄】根據移民署資料，截至今年八月底，全台外籍移工人數已達到74萬，而失聯移工，也就是俗稱的逃逸外勞人數，則達到了8萬人的高峰。超過百分之十的外勞在逃，不知道還有多少外勞在考慮外逃的路上?
低薪、工作環境和條件惡劣、不堪雇主壓榨、虐待、甚至性侵、仲介索取高額服務費、高薪黑工的誘惑、希望繼續留在台灣卻不能如願等等，都是外勞（包括外籍移工和看護）逃逸、淪為非法移工的原因。
更深入看，非法移工不限於逃逸的外勞，還包括了合法引進的家庭看護，以及尚未取得身分的外籍新娘和大陸配偶，「隱藏」在就業市場裡從事清潔、餐飲、零售、按摩理療、卡拉OK陪侍，甚至在醫療及安養機構擔任長照看護等工作，人數龐大，恐怕早已不是移民署的統計數字可以涵蓋的了。
引進外籍移工和看護、移工逃逸、非法移工，涉及經濟問題、社會問題、勞動問題、長照問題，也涉及長期以來我們假裝不存在的人權、種族和階級歧視的問題。只不過，這些問題，無論是執政者、主管機關，還是一般社會大眾，似乎都「查無此心」，無心關注，故意漠視。
本片片名《查無此心》，原是指片中女性外勞受害人的心臟都遭兇手切除，不過，在我看來，製片人、編劇和導演似乎也有意藉著這部懸疑驚悚的連續殺人犯罪電影，暗暗諷刺有關單位處理外籍移工問題上，從來就是《查無此心》。
而本片的英文名是The Abandoned（被遺棄的人）。片中，人人都被遺棄，內心孤獨而空洞。刑警隊副隊長吳潔同是警察的愛侶傅孟伯，因罹患憂鬱症開槍自殺，吳潔被愛侶遺棄，感到孤獨、鬱鬱寡歡，舉槍自殺前一霎那卻因一具水流屍體，重新燃起生之慾望。愛上泰勞的阿生、林祐生，也因愛人不告而別，遍尋不著，感覺造到愛人遺棄。劇情裡的兇手，也是自覺遭配偶遺棄、成了一具孤獨殘忍、沒有靈魂的非人。
深一層看，來台工作的外籍移工、逃逸的移工、許多合法入境的外籍和大陸新娘，他（她）們不也是被遺棄的一群人嗎?導演、編劇是有意無意地指控這個制度遺棄了千千萬萬的人麼？
阮經天飾演的阿生，被貼上非法仲介的標籤。其實，冷漠、不修邊幅，生活在社會邊緣的阿生，一直在無聲地抗議著不合理的外勞制度，試圖幫助逃逸移工在台灣勞工底層生存下去。換個角度，阿生不是非法外籍移工仲介，而是現代率獸食人叢林裡的「羅賓漢」。被制度遺棄的移工，總該也有人不離不棄地幫助他們吧？
《查無此心》有三處情節無法說服我。一是兇手的職業背景。片中，多具被害人屍體都有共同點——死後心臟被挖掉、無名指遭切斷、頸部切開放血，屍體因而沒有一氧化碳中毒的跡象。這樣的兇殺手法，凶手的背景，不是應該擁有醫學常識或是從事屠宰業才合理嗎？
二是兇手因外籍新娘離家出走，因愛生恨的心理轉折，過於牽強。比較合理的安排應該是兇手的外籍新娘是一樁沒有愛情的買賣，目的在為癱瘓失智的母親找一個免費的外籍看護、為家裡找一個免費女傭、也為自己買來一個美麗的洩慾工具。外籍新娘不堪受虐，逃逸無蹤，兇手因而將怨恨投射到其他的女性逃逸外勞。不過，這部分的內心戲，付之如闕，讓兇手和吳潔警官的對白，顯得突兀蒼白，既不生活化也不真實。
三是張鈞甯與凶手搏鬥後，受困於燒煤的密室裡，腦海裡浮起自殺身亡的愛侶（一個遺棄她的男人）生前的叮囑：未來無論發生甚麼事，都要好好活下去。這樣的劇情安排不知是否符合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患者的心理翻轉？假如，張鈞甯當時腦海浮起的鏡頭是兩人相愛時，曾經相約去北海道看雪的誓言；然後，張鈞甯恍然徹悟，她要好好活下去，帶著愛的誓言獨自去北海道看雪！會不會更能說服觀眾呢？
遺棄，是因為缺乏活下去的目的。被遺棄，也是因為歸咎自己而缺乏活下去的勇氣。活下去，需要一個目的。去北海道看雪，可以是張鈞甯活下去的目的。張鈞甯在密室救出的逃逸泰勞波利，帶著姐姐的骨灰回到泰國是她活下去的目的！
電影，是藝術，也可以是批判社會的工具。越來越多的國片聚焦社會議題，值得讚賞。儘管電影的敘事情節有些瑕疵，但新銳導演曾英庭掌鏡的功力、敘事節奏流暢、配樂配音，讓《查無此心》充滿了張力，讓觀眾從頭到尾吊著一顆心。而男女主角的演出，畫龍點睛，也讓本片更具有衝擊力，孤獨內心世界和外界的混亂雜沓，反差更顯著。
張鈞甯和阮經天都是我喜歡的演員。隨著歲月增長，兩人的演技越發地洗鍊和收放自如。依我之見，阮經天和張鈞甯是台灣極少數有機會步上國際影壇的演員。輪廓、外型，固然是理由，關鍵還在於他倆的大陸拍片經驗，讓他們有機會和大陸一線的硬裏子演員，同台演出，觀摩砥礪，自然而然地磨練出了不造作、不浮誇、光華內斂的演技。
有競爭，才有進步。這是自由市場的鐵律。張鈞甯、阮經天的演技，已然說明了這鐵律的不變性。
我的劇評或影評，向來是非典型的。儘管是非典型的影評劇評，終歸是要打個分數或給幾顆星星的。那麼，根據自創的評分標準，作為一個關心社會議題的電影觀眾，管見以為，「查無此心」，無論劇情、好看度、回味度，都勝過90%在院線、有線電視電影頻道、Netflix、HBO Go、迪士尼、愛奇藝等串流平台上播映的各類電影。
你不一定要同意我查無此心的觀後感，但你一定不能錯過《查無此心》!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照片來源：《查無此心》海報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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