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崇音
我第一次做老師只有20歲,是在我上山下鄉一年多以後。
我是19歲上山下鄉的,白天要參加生產隊勞動,晚上去生產大隊夜校給生產隊的農民兄弟上課,主要是文化課。也許農民兄弟覺得我敘事比較清楚明白,還能讀譜唱歌,甚至可以上牆畫畫。所以經過一年多的考察,工作隊決定讓我到小學校去 做老師,培養貧下中農的下一代。具體說就是做虎丘中心小學校四年級乙班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因為當時我父母也已經下放去了蘇北,家中還有一個剛初中畢業的妹妹,才16歲。所以我就住到了城裏的家中。早出晚歸。可以方便照顧未成年的妹妹。
住到城裏後,我發現有二個年輕人和我是一個輔導區的老師,他們的家都在觀前街附近,同樣也要早出晚歸,他們一個在虎阜小學教書,一個在茶花小學教書。他們上下班都要經過我城裏的家。於是我們決定,上下班結伴而行。每天早上他們會先後來到我的家裏,等我吃好早飯,我們三個年輕的老師就一起提著飯盒出發了!穿過學士街,走上景德路。來到新閶門,上南新橋,右拐彎穿過玉蜻蜓主角金貴生老家的 南浩街 。就到了老閶門外的吊橋下大名鼎鼎的沫泰山大藥房了!還是右手拐彎,上畫家攝影師最愛取景的渡僧橋。過已經平淡無奇的山塘橋。過了山塘橋。我們的長征才真正開始了!因為我們差不多要走一整條山塘街!傳頌千年,詩情畫意的山塘街。我們每天都要用我們的腳丈量一遍。看是不是真的有七裏。
走沒多遠,就有一個民國風格的小學出現在路邊。這是大德小學,從學校的建築風格到學校名字都是民國的範。我們每次走到這裏裏,都會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看看城裏的孩子們,看看城裏小學的老師,我猜想,他們一定不知道我們是農村孩子的老師!也不知道我們對他們是欣賞還是在學習。就我自己來說是兼而有之的。因此會產生一種偷窺的感覺,仿佛在看沒有固定劇本的連臺好戲。同行的小薛老師其實還是一個女孩子,可能是看到了這些小學生,觸發了她的什麼神經細胞,情緒自然而然的就上來了!開始用不標準的曲調唱起了滬劇。最常唱的是“之超之超,儂聽我說!”之超肯定聽不到,我和馮老師常常聽了一個不亦樂乎!
我們三個老師就這樣唱的唱,聽的聽,一路上星橋,過白姆橋,毛家橋,桐橋,半塘橋,青山橋,綠水橋,普濟橋,斟酌橋,各有令人動容故事的十裏山塘畫橋一時彌漫在薛老師的並不非常入拍的滬劇曲調裏。和晨霧,和咿咿呀呀的櫓聲彼此應和,當年趕路的行人本來就不多,聽到小薛老師的小曲,大多十分欣賞,也有相視一笑的。我和小馮老師二位護花使者,因為年輕,因為心無邪念,也不覺得尷尬。就這樣直到我們上班的學校附近才停止音樂伴奏,邁開腳步,開始一本正經做出為人師表的模樣來。
不過,那時的我們,和學生真沒相差多少年紀。至多10歲左右。我就曾經有過講課的時侯被同學熱烈擁護,甚至有三個孩子抱著我不肯放手的經歷。引起老教師的不滿。但是最後也不過是換一個學校繼續當老師,因為那個年代,要找一個政治面貌也合格的老師太不容易了!
踏歌山塘的年月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但是當年的場景常常出現在我的夢中。現在,還有那樣的年輕老師嗎?(圖:俞崇音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