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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至/兩木金

台灣好報/ 2023.08.27 10:31

兩木金


西安多年都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了。

大雪下了一周,還沒有絲毫要停歇下來的跡象。天地間的一切都被白雪覆蓋了,鐘鼓樓明城牆、秦磚漢瓦無不銀裝素裹。粗壯的樹枝被厚厚的積雪壓彎了,不時有大塊的雪團鬆鬆垮垮地掉下來。漫天飛舞的雪花讓整個世界變得朦朦朧朧。西安這個現代化氣息濃郁的十三朝古都又一次華麗轉身為素潔典雅的大長安。

王曉萍走在街心公園的小路上。大清早的,天很冷,小路上厚厚的積雪平平整整的,沒有一個腳印。王曉萍雖然辭職近一個月了,暫時還沒有找到新的工作,但是這個漂亮開朗的姑娘心情卻一點都不壞,反而有些小歡喜,因為她早就不想在那家公司幹了,早一天辭職,就可以早點擺脫那個流氓的糾纏。她今天就要與那個令她厭惡的公司和那個下三爛徹底斷絕關係。

前一天下午,公司的財務人員李紅打電話,通知王曉萍今天早上到單位結算工資,辦理辭職手續。

王曉萍本來不想去那個地方,可是公司拖欠著她十一月份的工資,還有一千元的押金。

王曉萍問道:“能不能把上月工資和押金打到我銀行卡上,或者給我微信、支付寶轉賬呢?”

“這不行,你明天必須來公司一趟,因為你上月的工資要當面核算,還有你要把那一千元的押金條拿過來,才能給你退錢。”

王曉萍沉默了片刻,問道:“劉總明天早上在辦公室嗎?”她真的不想再看見那個無恥之徒的醜惡嘴臉。

李紅在電話裏說:“劉總當然要在,發工資必須他簽字。”

王曉萍猶豫了,她寧願不要工資,也不願意看見公司老總劉利豐。在王曉萍看來,這個人簡直就是個流氓,別說見面,就是一提起他,她都覺得反胃。

電話那邊傳來李紅的聲音:“王曉萍,明天早上你能過來嗎?”

王曉萍轉念一想,工資和押金本來就是自己的辛苦錢,憑啥不要?不要,豈不是便宜了那個混蛋。

於是,她對著電話說道:“好的,我明天早上一定來。”

“你明天早上十點之前來吧,不要太晚了,記著拿上押金條。”

這天是冬至。王曉萍想著等領了工資,中午就去吃餃子,“吃了餃子不凍耳朵”。

她很喜歡在這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的雪地上行走。積雪在她的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就像是一首動聽的輕音樂。

上大學時,集體宿舍有一些嘈雜。她只要躺在床上,戴上耳機,用手機播放班得瑞樂隊的輕音樂《寂靜山林》《清晨》《童年》《自然之聲》,她就會心靜如水,渾身十分熨帖,仿佛置身於瑞士阿爾卑斯山脈的少女峰,在羅春湖畔、歐洲田野中自由漫步。那大自然的風雨聲、蟲聲鳥鳴、水流花落,都是那麼沁人心脾、令她靈魂出竅。那種美妙的感覺常會讓她忘掉自我,暫時忘卻了每年向學校申請貧困補助帶來的羞愧和自卑。

王曉萍來自陝西省咸陽市武功縣的上王村,是窮鄉僻壤飛出來的一只金鳳凰。四年前,她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西北大學——全國重點綜合性大學,給一生都窩窩囊囊的農民父母爭了很大的臉面。她覺得只有努力讀書,才是對父母養育恩情的最好報答。

一般來說,漂亮的女孩子大多學習不好,而學習好的女孩子大多長相差勁,可這話在王曉萍身上就不靈了。她兼美貌與智慧於一身,既長相甜美又聰明好學,雖說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丫頭,渾身上下卻散發出一種與眾不同的高貴氣質,而且是越長越水靈,白嫩的小臉總是笑得很迷人,兩個淺淺的酒窩攝人魂魄,如皎潔夜空中的明月,又如清澈見底的潭水。當初在農村老家讀中學時,不用打扮,一身粗布爛衫也遮擋不住她的美麗;待進西安城讀了大學,換上得體的衣服,再用漂亮的頭繩隨意紮上馬尾辮,王曉萍可就更加光彩照人、嬌豔欲滴了,把眾多從小在大城市裏長大的女同學都比下去了。

王曉萍走到哪里,都是男生矚目的焦點。給她獻殷勤、寫情書的男生如同蒼蠅一樣煩人,趕都趕不走。對於男生的示好,王曉萍不為所動,要麼婉言謝絕,要麼置之不理。她深知自己出身貧寒,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關中農民,現在大學生就業壓力山大,在她這樣一個無權無勢的家庭背景下,以後的就業全得靠自己努力讀書。

王曉萍是一個生理和心理都非常健全的年輕姑娘,對愛情充滿了渴望,也想得到異性的關愛,盼望著能找到彼此深愛的人生伴侶,但理智告訴她,現在還沒到她談戀愛的時候。

她來自農村,知道父母辛苦種地掙錢不容易,不能和那些城裏同學相比。她每學年的學費、住宿費加上生活費將近兩萬元。這一分一毛錢都是父母靠汗水換來的。雖說農民現在種地不需要交公糧、農業稅,政府還給糧食直補款,但農業生產成本太高,種子、化肥、耕地、播種、收割樣樣都在漲價,唯獨糧食價格原地踏步,種莊稼根本就掙不來錢。

王曉萍的哥哥叫王立方,已經結婚,在西安給人裝修房子,當水電工。哥哥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媽媽華素和嫂子艾米在農村老家一起生活,照看孩子。王立方對妹妹很好,常背著媳婦,偷偷給妹妹塞些生活費。

艾米嘴皮子厲害不饒人,不吃虧、愛計較,嫌棄王曉萍上大學花錢多,心裏有氣,不好當面對小姑子發作,便常把氣撒在男人王立方和婆婆身上,動不動就吵鬧著要分家另過。

在農村,當家的都是媳婦。現如今,農村家庭娶媳婦越來越難,彩禮就像物價一樣逐年上漲,動輒八九萬、十來萬元,娶個媳婦往往傾家蕩產。農村男青年家裏沒蓋樓房的,沒本事在外打工掙錢的,根本就娶不上媳婦。不僅僅是這些,小夥子年齡大的、長相醜的,那就更別想找媳婦。別說人家黃花大閨女值錢,就是帶孩子的寡婦、二婚婆娘都是搶手貨。你看看村子裏的大齡剩男越來越多,光棍漢各個村莊都有。王立方和他媽怎麼敢得罪艾米呢?何況人家這才結婚幾年,就接連給王家生了一兒一女,那可是立了多大的功勞呀!

每回只要爹爹王瓊老漢給了王曉萍學費或者生活費,艾米那臉就吊得有一尺長,簡直能掛二斤豬肉,沒事找事跟王立方找碴兒吵架。

艾米罵起男人來,真是比唱戲還熱鬧,罵得詞語豐富、花樣翻新,只見她兩手叉腰,一蹦三尺高,還在自己頭髮上抓幾把,弄成披頭散髮的樣子。外人看了,還以為她受到了家暴。艾米越罵聲越高,越罵越來勁。

艾米罵自己男人的時候,總是要捎帶著公婆。這時候,王立方就會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一聲不吭,直到艾米罵夠了、罵累了為止。艾米一開罵,華素就會拉著孫子孫女躲遠,之後會勸兒子:“你媳婦要罵就讓人家罵去。反正再咋罵,你也少不了個啥,可千萬別和人家鬧。她一回娘家,兩個娃咋辦?你沒媳婦可到哪兒去找呀!”

王曉萍知道哥哥的難處,每次哥哥給錢,她都會小心翼翼,生怕讓嫂子知道了,家裏就不得安寧。

王瓊老漢已過知天命之年。女兒考上大學,是他的榮耀。為了供女兒上大學,也是不想待在家裏看兒媳婦的臉色,出門還能躲個清靜,他就去西安的建築工地做工,掙個辛苦錢。

一想起父母供養自己上大學的難處,王曉萍心裏就不好受,告誡自己一定要排除一切私心雜念專心讀書,不是她享受風花雪月、浪漫愛情的時候。也許是因為從小在農村長大的緣故吧,在對待兩性關係這個問題上,她還是比較傳統的。她非常看不起那些花著父母的血汗錢,在大學校園裏和男生花前月下玩愛情遊戲的女生。她更看不起那些女生只要和男生談戀愛了,就吃人家、穿人家,好像找到了一張長期飯票一樣,不住校園裏的大學集體宿舍,在校外和男朋友租房同居。她認為這種女生就是對自己不負責,對自己將來的丈夫不負責。

對於那些把愛情當飯吃,動不動為了愛情鬧得死去活來的女同學,她認為很幼稚很可笑。她是個很現實的姑娘。西北大學是面向全國招生的重點大學。同學們來自全國各地,畢業後也會走向五湖四海。男女同學談四年戀愛,假如畢業後不能在同一個城市工作,那麼想要結婚就不太現實。果真到了那一天,除了平添失戀的痛苦之外,這場沒有結果的戀愛並不能給誰帶來任何好處。況且,作為大學生,努力學習才是正事,等大學畢業後,工作穩定了,那時候再戀愛結婚才是切合時宜的。

在承受感情挫折和社會輿論的抗擊打能力上,女生往往不如男生。這個社會在很多方面對女生不公平。男生談幾次戀愛,在別人看來很正常;女生則不同,談幾次戀愛都沒有結果,就會被認為是輕浮不自重。對於現在大學校園裏很平常的男女生戀愛同居現象,社會大眾給予的評價也是不同的,吃虧的、受傷害的永遠都是女生。人們會覺得男大學生已經是成年人,找女朋友同居很正常,可以看出兩人在一起生活是否和諧;而對於女生而言,未婚同居期間,假如女生不幸懷孕而被迫去流產,恐怕就是一場災難,會對身體造成很大傷害。

看到身邊的女同學一個個都找了男朋友,出雙入對的甜蜜幸福樣子,王曉萍有時候也會羡慕。儘管她不缺追求者,其中不乏品學兼優的高材生,有時候也會讓她那顆女兒心微微顫動,但冷靜下來,她都會將男孩子拒之門外。若是一般姑娘,恐怕早就做了俘虜,但是王曉萍毫不動心,堅定信念,上學期間絕不談戀愛。同宿舍的女生和她開玩笑說:“你這麼好的一棵白菜,愣是不讓豬拱,不知要急死多少頭豬。”


錦業路位於西安市高新區西南,靠近南繞城。這片繁華區域是大西安的城市新名片,也是西安市超高層大樓最多的地方。高聳入雲的寫字樓鱗次櫛比,其中,國瑞西安金融中心是目前西安市的第一高樓。錦業路周邊早已建起了很多大型成熟社區,彙聚了綠地筆克國際會展中心、省游泳中心、永陽公園等眾多城市基礎配套設施。

往日裏,大街上車如流水馬如龍,人行道上人流如織、摩肩接踵,熱鬧得如同集市一般,人行走都困難。這場綿綿不絕的大雪讓整個街道變得冷冷清清。三三兩兩的行人都邁著企鵝步慢慢悠悠、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上彳亍。街心公園的廣場上,一位老大爺和他的小孫女正在快活地打著雪仗。一場大雪似乎讓整個城市的生活節奏都變慢了。這種天氣,最忙碌的就是市政工作人員了。他們開著鏟雪車、撒鹽車、運雪車,還有除冰車在清理著路面。身穿黃馬甲的環衛工人大多是一些頭髮花白的老人,在打掃著人行道上的積雪。

沿著錦業路向東走,距離丈八一路不遠處,就是王曉萍之前工作的那家公司,大老遠就看見了門頭上醒目的公司牌匾。

走到門口時,王曉萍遲疑了一下,她真的不想跨進這個讓她感到厭惡的大門,但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進去,見辦公室大門緊閉,她推了一下,門鎖著,就掏出鑰匙打開門,裏面沒人,張愛民主任不在單位。王曉萍找了個大紙箱子,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裝進裏面,把紙箱子抱到辦公室門外,又回身,掏出單位大門和辦公室的兩把鑰匙,放在張愛民主任的辦公桌上,隨後,拿出紙和筆,寫道:

張主任:

您好!

我今天來辦理辭職手續,把單位的兩把鑰匙放在您的辦公桌上,請收好,感謝您在這段時間裏對我的無私幫助和諄諄教誨,後會有期。

王曉萍

十二月二十一日

王曉萍把兩把鑰匙壓在紙條上,鎖上門來到業務大廳。不知何故,今天大部分同事,包括張怡、馬鳴,還有吳麗幾個人都不在,只有兩三個人低著頭,盯著電腦螢幕看,沒有人注意到她。她想先不和誰打招呼,等一會兒辦完辭職手續臨走時,再和大家告個別致個謝,便徑直走進隔壁的財務辦公室。

看到李紅正在整理資料,便笑著說道:“李姐,你好!我來辦理辭職手續。”說話間,王曉萍從包裏取出押金條,遞給李紅。李紅也對她笑笑,說道:“請稍等。”李紅接過押金條,看了看,從桌子一旁的釘書機下取出來一張紙條,遞給她說:“這是你上個月的工資單,還有一千元押金。你看看,如果沒啥問題,去劉總辦公室,讓他簽個字,過來領錢。”

王曉萍接過工資單看了一眼,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訝地問道:“李姐,這工資不對呀!除了押金一千元外,怎麼工資只有二百五十元,我每月工資不是三千五百元嗎?”

李紅用手向門外指了指,輕聲說道:“劉總專門交代了你的工資。他說你有啥問題就去找他,他現在就在辦公室裏。”

王曉萍很生氣,臉憋得通紅,氣憤地說:“這二百五十元工資不是罵人嗎?”

王曉萍想起在省體育場大學生招聘會上應聘的情景。


春節後,她就一直奔波在求職的道路上,深切地感受到就業的艱難。大四最後一個學期,老師們都能體諒學生就業的困難,基本不怎麼上課了,讓大家多用心思去尋找工作單位。本科生現在太多太普通了,想找個稱心如意、專業對口的工作真不容易。為了能提升自己的學歷,謀取一份比較穩定、收入還不錯的工作,和班裏的其他同學一樣,王曉萍參加了考研和公務員考試,可是報考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競爭太過激烈,她的成績不太理想。其實,說心裏話,她並不是很想讀研究生,而是想早點就業。她讀了四年大學,省吃儉用,還是花了七八萬元,把爹媽的血汗錢都榨幹了。爹長年在建築工地幹活,累得又黑又瘦,不顧死活地賣命掙錢,都是為了供她上大學。媽為了她,在家裏淨看嫂子艾米的臉色,沒少受嫂子的氣。

那一年,學校國慶日放七天假。王曉萍準備回家,在去公車站途中,看到一家水果攤上面黃澄澄的大橘子很誘人,就買了一大塑膠袋子,想著拿回家給媽媽吃。回家後,嫂子見了她,嘴噘臉吊的。她想著自己總是要出門嫁人的,以後就是這家裏的客人,嫂子艾米才是這家裏的主人,和嫂子搞好關係,也是想讓嫂子能給媽一個好臉色,便主動賠著笑臉,低聲下氣地把那袋子橘子遞給艾米嘗,嘴裏嫂子長嫂子短叫得親熱:“嫂子,你在家照顧媽,都是替我盡孝呢,你最辛苦,你先嘗。”誰知道艾米鼻子哼了一聲,看都沒看她,扭過臉,邊走邊說:“你是大學生,我是個粗笨人,咋配得上吃你買的東西?這還不知道是不是那傻瓜立方給的錢,叫你耍人。”

王曉萍當時就紅了臉,眼淚奪眶而出。媽媽走過來,心疼地拉走了女兒。

沒考上研究生不要緊,沒考上公務員也無所謂,反正大多數人都考不上,又不是她一個人考不上。這本來也不是啥丟人的事。她怎麼能忍心讓父母作難,自己舒舒服服地坐在教室裏讀書呢?

王曉萍最想去政府行政事業單位工作,那穩定輕鬆又體面,待遇還豐厚,可這只能等以後有機會了,再考研或者考公務員吧。眼下對於她這個普通的本科生來說,要面對現實,最好還是先找份普通的工作幹著吧。

王曉萍儘管上的是重點大學,但是找工作時還是備受打擊。雖說現在男女平等、同工同酬的用工政策深入人心,但是她明顯地感覺到很多用人單位歧視女生:相同的條件,女生在求職時往往比男生面臨更多的困難,有的用人單位甚至明確要求只招男生。

王曉萍給好幾家心儀的單位投遞了求職信,卻均似泥牛入海,連個回音都沒有。這讓她對找工作這件事情都有點心灰意冷了。她學的是文秘專業,俗話說的“萬金油”專業,其實是並沒有多少高超的專業技能,放到哪里都能用,但是幹啥都沒有一技之長。

西北大學雖然是地方院校,但是與部隊有著密切的合作關係,每年都會為部隊輸送大批優秀人才。遺憾的是,部隊只招男生,從來不招女生。大學裏學文科的女生本來就比男生多很多,女生就業顯得異常困難,而男生就業壓力相對小些。王曉萍所在的文秘專業一共有九十二個學生,女生將近六十個,男生不到四十個,班裏幾乎一半男生都去參軍了,剩下的陸陸續續都找到了工作,而女生就業狀況就不那麼樂觀,除了寥寥無幾的女同學考上了研究生或者公務員,還有一些家庭人脈廣泛的女同學找到了還算滿意的工作,剩下的大部分女同學和王曉萍一樣,都是些家裏既沒有關係,沒法走後門,又沒考上研究生或者公務員的,工作就一直沒有安頓下來。有幾個著急的女同學雖然簽訂了勞動合同,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有的同學還偷偷抹眼淚,因為那工作單位實在是不盡如人意,有的是偏遠縣城的拖拉機廠,有的是造紙廠。在同學們看來,這都是些沒有任何前途的單位,迫不得已才去的,真對不起自己上四年大學付出的心血和金錢。

七月初,同學們大都拿到了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收拾好行李,準備離校去單位報到。這時候,王曉萍的工作還沒有一點著落。她只好先回老家待一段時間。

見女兒回家,華素自然很高興,得知女兒的工作還沒有著落,便安慰道:“我娃不急,現在大學生都不好找工作。這在全國都是個普遍現象,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找不著。我娃四年大學讀書也費了勁兒了,一時半會兒的,也難找個滿意工作,那就先在家裏休息一段時間再說吧,也好好陪陪媽。暑假這三伏天能熱死人,咱農村廣闊田野,四面有風,畢竟比西安城裏要涼快一些,就先在家裏待著,幫媽做做飯,幹幹家務吧。你從小念書,啥活兒都不會幹,這以後咋找婆家呀?”

上四年大學花了很多錢,現在畢業了,到了該報答父母的時候,卻找不到工作,拿啥給父母盡孝呀?看著媽媽頭上稀疏的白髮、額頭的皺紋,王曉萍感到很內疚。她沒有找到工作,媽媽沒有說一句埋怨的話,反倒安慰她。王曉萍感動得鼻子發酸,眼淚撲簌撲簌地流下來,抱著媽媽傷心地哭了起來。

媽媽輕輕拍著女兒的後背,知道女兒沒有找到稱心的工作,心裏著急鬱悶。一時間,華素也難過得想哭,但是還得強忍住不讓眼淚流下來,不能給女兒心裏添堵,萬不能把女兒的心情往壞處帶,就強顏歡笑,對女兒說:“你考上大學就是咱一家人的驕傲。農民工進城都不愁找工作,大學生哪有找不到工作的,尋不到個好的,還尋不到個差一點兒的?”

聽媽媽這麼一說,王曉萍破涕為笑,摟著媽的脖子,在媽臉上親了一口,撒嬌地說道:“還是媽會說話,我愛聽。”

上王村位於武功縣東南,由兩個自然村組成,有四個村民小組,不到三百戶人家,總人口約一千人,人均耕地約八分。村民大多種植大蒜、玉米、小麥,幾乎家家養豬養雞,但都是少量養殖,圖有個活錢花,沒有形成產業化大規模養殖,難成氣候。村民人均年純收入一千多元。

如果爹不外出打工,全家人所有的年收入都不夠王曉萍上大學一年的學費。每年交學費的時候,哥哥王立方都會背著媳婦,偷偷給王曉萍手裏塞上幾千塊錢,但每次都會讓精明的艾米察覺到,免不了鬧個天翻地覆。不管艾米怎麼鬧,都阻止不了王立方時常供給妹妹。

王曉萍知道自己不會在老家待很久,以後陪媽媽的日子會越來越少,就想著在家裏多替媽媽分擔一些活計。每日裏,她除了幫媽媽洗衣做飯外,還要照看侄女和侄子,抽空還要替媽媽喂兩頭豬和十幾只母雞。王曉萍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地,就不覺得待在農村寂寞,同時,深深地體會到媽媽在家的勞累。

艾米從早到晚在村子裏找那些懶漢閒人打麻將,到了飯口才回家吃飯,家裏啥事都指望不上她。她在外贏錢了,回來還有個笑模樣。你啥時候看她回家嘴噘臉吊、打狗罵娃、摔碟子摔碗,看誰都來氣,那一準兒是輸了錢。

艾米對家裏的啥事都不操心,心安理得地當起了甩手掌櫃。王曉萍雖然對此極為不滿,半個眼都看不上這個嫂子,但她知道自己遲早要離開娘家,娘家最終不過是自己的一門親戚,可是媽媽還要和嫂子長期相處,老了還要依靠嫂子照顧呢。每當想到這裏,王曉萍只好將滿肚子的怨氣強忍著,實在憋不住了,就偷偷在媽媽面前發幾句牢騷。華素也不敢招惹這個兒媳婦,誰叫咱那個瓜兒子立方是個怕媳婦的軟蛋。母女倆忍氣吞聲,對艾米的胡作非為裝聾作啞,只要人家不給她娘兒倆尋事吵架就謝天謝地了。

莊稼地裏一望無際的玉米長到一人高了,粗壯的玉米稈半腰裂開了半尺長的棒子,吐出粉紅色的嬌嫩的玉米須。玉米稈頂端已經長出花穗,每一枝花穗上都掛滿了紫紅色的小花朵,如一顆顆閃閃發光的小瑪瑙,散發出淡淡的香甜味道。這個夏天雨水充沛,玉米長勢旺盛,看來秋莊稼又要豐收了,農民付出一年的苦力和汗水有了回報。

這個季節,正是種大蒜的最佳時機。王立方和爹常年在外打工,顧不上打理莊稼,艾米更指望不上。華素身單力薄,幹莊稼活兒吃力。種大蒜工序繁多,麻煩費勞力。王立方和爹都主張不要種大蒜,四畝地全種上小麥,機器種機器收,人輕省。華素說大蒜是經濟作物,比種小麥能多賣錢,還能吃個新鮮蒜苗、蒜薹和大蒜,堅持每年都要種七八分大蒜,這樣,家裏一年也好有個零花錢。

華素留夠大蒜種子,將多餘的大蒜賣了錢,把一部分錢留作家用,又給了艾米一些錢,供她打麻將零用,以免她鬧事。

剝大蒜種子雖然不累,卻是個費時勞神的活兒:要把大蒜骨朵兒掰成一粒粒蒜瓣,精挑細選個頭大的作為蒜種子,小蒜瓣便宜賣錢。艾米不幫忙幹活兒,一天就知道去外面玩樂,全把自己當客人,什麼事情都不操心,也不管不問。王曉萍和媽媽兩個人整整剝了一個星期,才剝了七袋子蒜種,兩手十個指頭都脫了一層皮。

剝大蒜不算啥,種大蒜才叫受罪呢,一般都在三伏天,早了或者晚了都不利於大蒜發芽生長。清早天涼好幹活,天剛濛濛亮,艾米睡得正香,王曉萍和媽媽用架子車拉著一蛇皮袋子蒜種子,來到玉米地裏。媽媽用鐝頭在前面挖了兩道淺溝。王曉萍提著一籃子蒜瓣,直起腰沒法幹活兒,只得蜷縮著身子,在地上連爬帶跪,把一瓣瓣蒜種在溝渠裏,再用手把溝渠兩邊的土刨進來,埋住蒜瓣。長長的玉米葉子如鋸齒一般劃在母女倆的脖子上、胳膊上,又疼又癢。玉米地裏沒有一絲風,悶熱難當。王曉萍身上的熱汗直流,脊背一個勁兒地往外蹦痱子,間或不小心碰著玉米稈,那穗頂上的玉米花粉便唰唰唰地落在脖子上,鑽進後背裏,刺癢得如同千萬只蚊蟲在叮咬。母女倆幹一晌活兒回家,褲腿膝蓋上、手掌上都糊滿了泥巴,人累得簡直都想倒地就睡,實在不想動一下,卻不得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忙前忙後地喂豬喂雞、洗衣做飯。

艾米不下地,也不幹家務,一天就領著一對兒女滿村子找麻將桌,麻將打累了,回家嚷嚷著飯早了晚了的,還總嫌飯菜做得不好吃。

王曉萍和媽媽相對無言,一聲不吭,全當沒聽見。隨艾米愛咋就咋,只要不胡尋事就行。母女倆累死累活地受了整整四天罪,才把所有的蒜種子都種完了。

王曉萍在家裏待了兩個星期,還沒待夠,嫂子的臉色就不好看了,三番五次地問她:“你啥時候上班去?你是大學生,是要幹大事情的人,比不得我這農民泥腿子,咋能守在農村,埋沒了人才?”王曉萍聽出嫂子說這話是嫌棄她,不想讓她在家裏待,就強忍著不作聲,可這話聽得多了,人就有點坐臥不寧,就給媽媽說想回西安找個事情幹。華素擔心她沒有個落腳處,怕她出門受委屈,就不讓她走。

這天中午,華素做了番茄雞蛋扯面。雪白的麵條筋道又光滑,番茄雞蛋有紅有黃,夾幾塊翠綠的豇豆放進碗裏,再舀一勺紅豔豔的油潑辣椒和白蒜泥。你再看這碗面,色彩誘人,氣味噴香,把人的饞蟲勾得直往外冒。王曉萍飯量好,吃了一碗還沒有飽,又去調了碗面。

艾米一臉不屑地說:“你還沒結婚,這麼能吃,也不怕胖了沒人要。”

王曉萍聽出那話裏滿是嫌棄和譏諷,又不好和嫂子為了一碗面這點小事爭吵,尷尬地端著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華素為了緩和氣氛,笑著說:“我娃兒人樣子好,不愁嫁,管它胖瘦,先咥美再說。”

艾米咧著嘴,哼了一聲:“好心當了驢肝肺。”

王曉萍對媽媽笑笑,這碗面吃得沒滋沒味,想著家裏怕是待不下去了。

下午,同宿舍的好朋友張麗娜給王曉萍打電話說,周日在省體育場召開大學生暑期招聘會,問她去不。

王曉萍想趁此機會離開家,跟媽媽說了這事。華素也支持女兒去試試:“你剛畢業,沒啥工作經驗,對工作期望不要太高,哪怕是先找個不太滿意的工作,磨煉一下也好,既能積累一些工作經驗,還能領悟與人相處之道。沒有能一步到位、一下子就找個稱心如意的工作幹到退休的。你可以先找個工作幹著,空閒時間繼續學習,不斷提升自己,以後有了機會,你還可以繼續考學深造。”

媽媽說得在理。王曉萍給張麗娜打電話:“我明早直接去省體育場招聘會場。你現在上班了嗎?”

張麗娜說:“我最近還沒有上班,在家裏閑待著,沒啥事情。你中午忙完了給我打電話,晚上就住我家裏吧。”


翌日,天剛亮,王曉萍就早早地起了床,整理好個人求職信,隨身帶了幾件換洗衣服。華素給女兒煮了兩個荷包蛋,讓她吃了。

村北頭就是西寶高速公路的穀米服務區。在那裏可以乘坐大巴車直達西安。王曉萍本來想獨自一人去服務區乘車,讓媽媽在家裏休息,家裏的活計永遠都幹不完。華素堅持要送送女兒,邊走邊問道:“你現在畢業離校了,學校宿舍肯定是不能再住了。咱在西安無親無故的,找工作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找到個合適的,急不得,你晚上肯定趕不回來,住哪兒呀?”

“媽,你不用操心,昨天我那同學打電話,讓我住她家。她家就在西安市,離招聘會那地方不遠。我不行就在她家暫住幾天,等工作有著落了,我就去租間房。”

華素點著頭,塞給女兒三千塊錢,叮囑她把錢裝好,出門在外,該吃吃、該睡睡,別苦了自己。

大巴車來了,王曉萍上車後,找了個靠窗戶的座位坐下,向媽媽揮著手。車走遠了,王曉萍看見媽媽還站在那裏張望著,不禁鼻子一酸,流下淚來。

第二天上午九點半,王曉萍來到招聘會現場。這裏人山人海,比菜市場還要熱鬧。四五十家招聘單位在各自的場地上擺放著巨大的看板,上面寫著企業宣傳資訊、招聘崗位、福利待遇及學歷、專業要求。每家招聘臺前都擠滿了一張張稚嫩而急切的面孔,他們大多戴著眼鏡,有人在諮詢,有人在遞交著求職信,人流如潮,裏三層外三層擠得水泄不通。看來,未就業的大學生真不少呀!王曉萍惺惺相惜,不禁同情起這些和自己一樣畢業就失業了的同學。

王曉萍在會場轉了一圈,發現和往常一樣,今天的招聘單位大多是一些小微企業,連一個規模稍大一點的國企都沒有,更別說是引人注目的事業單位或者政府機構。就算是這些沒有多大吸引力的小微企業,有的崗位動輒要求碩士以上學歷、三年以上工作經驗,或者明確要求只招聘男生。

和別的專業一樣,王曉萍學的文秘專業同樣不太好就業。這麼多用人單位,招收文員的沒有幾家。她最後給三家單位遞交了求職信,其中就有那家規模稍微大些的裝飾公司,均被告知回家等通知,三天後,如果沒有接到電話通知,那就是未被錄用。

離開省體育場,王曉萍給張麗娜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剛參加完招聘會,投了求職信,現在等通知。張麗娜讓她坐地鐵2號線在鳳棲原站下車,從B口出站,一會兒在那裏碰頭。

十多分鐘後,王曉萍見到了張麗娜。上學時,她倆最要好,無話不談。這兩姐妹才分別不到一個月,就想念得不行。這下見了面,相互拉著手有說不完的話,甭提有多親熱了。張麗娜的家就在地鐵口附近,她拉著王曉萍回了家。張麗娜的父母早已經準備好一桌豐盛的飯菜,盛情款待女兒的同學。

張麗娜她爸托人找關係,給女兒在長安區作協安排了工作,現在就等著報到呢。張麗娜能在文化單位謀份差事,令王曉萍羡慕不已。她衷心為自己的好朋友祝福:“你這工作穩定又輕鬆,聽著也體面,以後找對象都有優勢。”

和王曉萍一樣,張麗娜在大學裏專心讀書,也沒談男朋友,聽了這話,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實也沒有啥,我不帶編制,是聘用的。”

“現在很多單位都是聘用制,你今天沒去招聘會,不知道找工作有多難。我看那場面都心酸,那麼多的大學生讓人挑來揀去的,真可憐,咱們越來越不值錢了。”王曉萍說了這話,兩個好朋友沉默了,心裏都不好受。

得知王曉萍要等招聘單位的消息,張麗娜強留她住在自己家裏,說道:“你踏實留下陪我。我還不知道單位啥時候通知上班呢,心慌得很。你陪陪我,日子好打發。”

張麗娜的父母也真誠地挽留王曉萍。面對同學一家人的熱情,王曉萍實在不好意思拒絕,說心裏話,她也不想回老家來回折騰,就答應在張麗娜家裏暫住幾天。


第三天早上,王曉萍的電話鈴聲響了,一接聽,是那家裝飾公司打來的。辦公室主任張愛民通知她被錄用了,讓她轉天早上九點來上班。

王曉萍雖然對這樣的私企不是太滿意,可眼下找不到更稱心的工作,只好先幹著看吧。

張麗娜安慰她說:“你權當積累工作經驗了,要是不想在這單位長期幹,你可以邊工作邊學習,考研考公務員都有機會,總不能閑在家裏,自己著急父母上火。你說是不是?”

王曉萍點著頭,覺得張麗娜說得沒錯。她家裏的情況與別人家不一樣,嫂子艾米不是個善碴兒。如果她整天閑在家裏,嫂子不鬧翻天才怪呢。

王曉萍有了工作,再繼續住同學家就不合適了。儘管張麗娜一個勁兒挽留她多住一段時間,王曉萍還是堅持要去單位附近租房住。拗不過王曉萍,下午,張麗娜陪她去甘家寨租房。

甘家寨是西安市高新區核心區域的一個城中村,在西安文理學院旁邊,地理位置優越,交通十分便利。民房的租金比單元房要便宜很多,因此,很多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和外來務工人員都喜歡在此租房。王曉萍之前聽同學說過這裏環境不錯,距離她上班的地方不遠,就想在這裏租房。

王曉萍和張麗娜大老遠就看見甘家寨鮮亮的門樓,走進村子,發現這裏果然與別處城中村髒亂差的街容街貌有所不同。它是改造後的新型城中村,保留了原有城中村的房屋和街道結構,居民樓基本上都是三四層,戶型十分整齊,樓下是一排排的小吃街,街道乾淨衛生。

這是三伏天的下午,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村子街道上沒啥人,幾個老太太倚在門口和街坊嘮著家常。偶爾有一只小狗躺在門口,吐著粉紅色的長舌頭,聽見陌生人的腳步聲,並不理會,只是動動耳朵,都懶得叫一聲半聲。

王曉萍和張麗娜詢問了幾家房主,看了看房子,價錢都差不多:單間不帶衛生間,有八九平方米,每月租金三四百塊錢;帶衛生間的面積略大一點,有十二三平方米,每月五六百塊錢。最終,在東二排一戶村民家裏,兩個女孩相中了一間房。那是三樓的一個單間,帶有衛生間,可以洗澡,挺乾淨的,房間裏面有一張一米二寬的小床、一套松木桌椅,八成新,帶空調,有無線網路,頂樓能曬衣服。

房東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張口要每月租金六百元。

張麗娜哀求道:“奶奶,我倆大學剛畢業,正找工作呢,沒有收入。您家這麼多房子,一月租金肯定多得花不完,房租給我倆優惠點兒唄!您也不差我倆這點兒房租吧。”

老太太看看她倆笑了,說道:“我就喜歡你們這些大學生住我這裏,有文化有教養,守規矩講衛生,給我家裏增添文明氣息,那就給你們優惠點兒。”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王曉萍最終以每月五百元的租金租下了這間房子,一次性支付三個月房租,押金是一個月的房租。王曉萍當場給了房東兩千元錢,拿到了房間鑰匙。

張麗娜幫王曉萍把房間徹底打掃乾淨,又一起下樓去村子裏的商店買了床單被褥等床上用品,還有一些生活日用品。兩人忙活了半天,終於把房間收拾得整潔又溫馨。張麗娜見一切都收拾好了,就要回家,臨走時叮囑王曉萍道:“城中村人雜治安亂,你出門一定要鎖好門關好窗,別和陌生人說話,尤其是陌生男人。你這麼漂亮,哪個男人見了都走不動路。”說了這話,張麗娜笑了。

王曉萍在張麗娜肩膀上輕輕擂了一拳,嬌嗔道:“瞧你說話這口氣,咋跟我媽一個樣子?”

送走張麗娜後,王曉萍躺在小床上休息,累得快散架的身體這才得到完全放鬆。以後,這裏就是自己的家了。看著空蕩蕩的小屋子,王曉萍在心裏規劃著美好的未來。

小房間沒有廚房灶具,不能做飯。鄰居們在門口支著案板和煤氣灶,本來就不太寬敞的過道顯得擁擠又雜亂。

夜幕降臨,王曉萍的肚子咕嚕嚕叫起來,該吃晚飯了。她走下樓,看看有啥吃的,順道參觀一下城中村的夜景。

與白天冷冷清清的街道場景截然不同,甘家寨的夜市熱鬧非凡。在這個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裏,無處不彌漫著人間的煙火氣息。順著街道望去,人流如潮水一般,從村口湧進甘家寨。他們等不及脫去上班穿的正裝,就急匆匆趕來縱情狂歡。

民以食為天,甘家寨的店鋪以飯館居多。一家家飯館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各種美食讓人流連忘返。或許是因為串串物美價廉的緣故,村中人皆喜食串串,因而這裏的串串店格外多。沿村口往裏走,一路可見大連村串串、紅旗串串、紅葉串串、那家串串,一家挨著一家,家家客滿。

甘家寨的飯館彙聚了全國各地的美食:岐山臊子面、山西刀削麵、重慶小面、宜賓燃面、老北京炸醬面、東北大水餃、新疆大盤雞、成都酸辣粉、廣東石磨腸粉、柳州螺螄粉、上海濃汁雞煲飯、湖南土家菜、青島蝦兵蟹將……應有盡有。外地人可以在這裏品嘗到地道的家鄉美味,所有生活的艱難與困頓都會煙消雲散。

甘家寨的夜市是城市裏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小商小販遍佈一街兩行,大都推著清一色的紅色小車,叫賣著各種小吃,有賣雞翅鴨脖的,有賣章魚小丸子的,還有賣豆腐燴菜泡饃的,也有賣秦鎮米皮、肉夾饃的……都是現做現賣,要的就是個新鮮原味。聞著那沁人心脾的各種飯菜香味,路人忍不住駐足癡望,原本的愁腸百結在一瞬間化作心曠神怡。

悶熱的天氣讓人煩躁不安,能使西安人悅目娛心的,唯有那夏夜的燒烤。甘家寨星羅棋佈的燒烤店無不生意興隆。烤肉串、烤魚、烤雞翅、烤玉米、烤豆腐、烤麵筋無不挑逗著食客的味蕾。

“師傅,您先坐,馬上就好,今黑人多,請多擔待。”

烤肉串的小哥劉二左手熟練地飛快翻轉著籤子,右手拿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著額頭和臉上的汗水。

三五人一桌,夾菜擼串、推杯換盞,吃得滿嘴流油、聊得神采飛揚。能在一起把酒言歡的,必是情投意合之人。這時候,吃喝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知心朋友能歡聚一堂。

街道上人聲鼎沸,飯館門前老闆在吆喝著,小孩子們在嬉鬧奔跑著,老人們邊走邊噓寒問暖,有一搭沒一搭地諞著閑傳;一對對情侶打情罵俏,小聲耳語,那短髮妖嬈的女子便追打長髮花衫的男子。也有那醉酒者耍起了酒瘋,摔酒瓶子罵大街。

甘家寨的美食慰藉著那些發憤圖強、為了實現心中理想而擼起袖子加油幹的眾生的心靈;甘家寨的燈光在黑夜裏照亮了每個過客的“曾經滄海難為水”以及“我的未來不是夢”。你哪怕不餓,來此喧鬧的夜市上轉一轉,看看風景散散心也是一種美的享受。甘家寨的住戶們在俗世的柴米油鹽中忙碌著自己的日子。時光如流水,不舍晝夜地流淌在整個村子裏。

走在甘家寨這行人摩肩接踵的街道上,王曉萍心中突然生出許多失落和寂寞,她不禁想起自己的親人——遠在家鄉的媽媽、在同一個城市裏賣苦力氣的爹和哥哥,此時你們都在幹什麼?今天幹活兒累壞了吧,或許已經睡著了。王曉萍想,我得努力工作,掙錢養活自己,孝敬爹和媽,不能再讓親人們為我操心了。上大學時,她一直想去爹和哥哥幹活兒的工地上看看,可是他們從來不許她去,說那是吃苦人賣命的地方,環境髒亂差,不是她這個女大學生該去的場所。其實她心裏明白,爹和哥哥是心疼她,怕她見到親人在那種惡劣的環境中出力吃苦而心裏難受。

王曉萍吃了一份砂鍋三鮮米線,回到出租屋,閑得沒事幹,就翻看起葛水準的散文集。那裏面有兩段話,引起了她的共鳴。“人活著就該是來世上揚名來的,人一生只是為了炫耀而活著”“人活著不生事,那也能說叫活人?人一輩子不能過於四平八穩,連牲畜也是如此,翻山越嶺的日子叫‘活得勁了’,那是登得了高、下得了坡的能耐啊”。合上書,王曉萍想,我一定要在西安市站穩腳、紮下根。我這輩子不想做什麼事,只想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不敢想能活出名聲,活出榮耀,只想過好自己的平常日子,能不讓父母為我操心就好。想著心事,王曉萍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第一天上班,可不能遲到。不到七點,王曉萍就被手機鬧鈴叫醒了,洗漱乾淨,在樓下吃了兩根油條,喝了一碗豆漿,就去公車站等車。

裝飾公司在錦業路的臨街,很好找。王曉萍來到單位大門口,見大門緊閉,看時間才八點半,自己來得太早了,還沒有人來上班。

等了二十多分鐘,辦公室主任張愛民來了,打開公司大門。王曉萍認識張愛民,這是一個三十五六歲微胖的中年男子,頭髮有些稀疏,和人說話總是一副笑臉,給人一種親切隨和的感覺,三天前就是他去省體育場招聘的。王曉萍便跑上前去,向他問了聲好,進行了自我介紹。張愛民對她點點頭,笑了笑說:“明天不用來得這麼早,九點左右到單位就行。”

張愛民帶王曉萍走進辦公室,把包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指著另外一張辦公桌說:“那張桌子是你的。咱這辦公室就只有咱兩個人。”未等張愛民開口,王曉萍就拿起拖把,打掃起辦公室的衛生。

辦公室外面是業務大廳,有七八張辦公桌,緊挨著辦公室,是財務室,再往裏走,是總經理辦公室。財務室和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是鎖著的,王曉萍很快就把業務大廳打掃乾淨。之後,她拿出抹布,開始擦拭自己的辦公桌。這時候,快九點半了,同事們都陸陸續續地來了。

公司老總劉利豐到辦公室後,張愛民領著王曉萍去見他。劉利豐和張愛民年齡相仿,戴著金絲眼鏡,一雙小眼睛如同耗子般,從眼鏡上方打量著王曉萍,那樣子很滑稽,似乎有著那麼一種不懷好意的味道。劉利豐人長得很瘦,看著病懨懨的,上嘴唇留著短須,咋看都不像個好人,一點都沒有公司老總的派頭。

王曉萍看著這位老總的古怪摸樣,心裏覺得好笑,強忍住沒有笑出聲來。她禮貌地對劉利豐點著頭,說道:“劉總好!我叫王曉萍,請多多批評指教。”

過了一小會兒,劉利豐看著王曉萍,對張愛民說:“去給大家介紹一下吧,以後多關照新人。”

王曉萍剛到單位,還有些拘謹,見人不笑不說話,不是把同事叫老師,就是稱哥叫姐,高看他人,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上,虛心向同事們請教學習。

王曉萍每天都是第一個到辦公室,趕在同事們來之前,就把辦公室和業務大廳打掃得乾乾淨淨。她勤懇耐勞、為人謙遜,很快就贏得了大家的喜愛。她的工作是負責公司所有文案的整理、校正和列印,還要兼顧收發快遞等其他事務。王曉萍讀大學時自學並熟練掌握了電腦辦公軟體,工作上手很快,也很輕鬆。

王曉萍工作兢兢業業,待人接物一團和氣,一心想和每個同事都搞好關係。她不刻意討好誰,也不想和任何人鬧矛盾,可是,她的漂亮臉蛋和苗條身材還是給自己帶來了麻煩。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單位裏就有人傳出風言風語,說張愛民對王曉萍格外照顧,兩人關係非同一般。這種謠言對王曉萍傷害很大。張愛民是她的直接上級,兩人同處一個辦公室,因為工作上的事情,交流自然就多一些。當然,除了談工作,張愛民有時候也會問她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可這完全是出於同事之間的友誼和關心。張愛民有家室,她還沒有男朋友,他們倆之間根本不可能發生什麼越軌的事情。沒錯,張愛民在工作上對她幫助很大,她對張愛民只有尊敬和感激,怎麼會有別的亂七八糟的想法。這樣的話莫說是謠言誣衊人,就是開玩笑也不合適。王曉萍第一次感受到職場的複雜、人心的險惡,走向社會真的比不得在學校,只有與同學們相處才有難能可貴的單純。

沒有人敢在張愛民面前散佈這樣的謠言,他還和以往那樣,和王曉萍坦然相處。可是,王曉萍就不同了,每天一走進辦公室,看到張愛民,她的耳邊就會響起那些令人厭惡的流言蜚語,就覺得心神不定,渾身不自在,心裏的委屈又不知道跟誰去訴說。這種苦悶讓她感到很壓抑,有時候簡直都無法呼吸。

公司設計師吳麗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喜歡化濃妝上班,走起路來,大胸脯努力向前高高聳起,碩大的屁股左右搖擺,顯得風情萬種。她喜歡給劉利豐獻殷勤,有事沒事地,就愛往總經理辦公室跑,還常關上門,和劉利豐嘰嘰咕咕老半天才出來。最讓人看不過眼的是,每逢週一開例會,當劉利豐在大廳講話時,吳麗總是坐在第一排,高舉著手機,從頭到尾給劉利豐拍視頻,並跟別人說回家要反復看視頻,一定要把劉總的指示精神牢記在心。有時候,連劉利豐都忍不住制止她說:“我說的這些都是閒話,沒必要拍視頻。”但她還要堅持這麼做。

一次,吳麗不在單位,公司的老員工張怡找王曉萍聊天說:“你剛來,單位好多事情還不知道。吳麗是劉總的心腹,專愛打別人的小報告,她是劉總安插在公司裏的密探。”

四十多歲的男同事馬鳴心直口快,看不慣吳麗對公司老總的阿諛態度,嘴裏不幹不淨地罵著。

王曉萍站在旁邊,尷尬得手足無措。她不想說人是非,也不想聽人說是非,就想走,笑著說道:“我忙去了。”

見王曉萍要走,張怡忙向她招手,說道:“走啥呢?還沒跟你說正事呢。”

王曉萍便站住了,看著張怡。

張怡說:“我能看出來你是個乖娃,不可能胡來的。你知道誰造謠說你和張主任有事兒?”

王曉萍愣愣地看著張怡,搖搖頭。

張怡說:“咱公司誰愛造謠生事?你自己想去吧。”

王曉萍驚呆了:“難道是她?”

張怡說:“你心知肚明就行,你是新人,惹不過人家,忍著吧。”

王曉萍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哪個背後不說人,哪個背後不被人說?路是自己走的,嘴長在別人身上,由她去說吧。我不信她能顛倒黑白。”

“唉,”張怡歎了口氣說:“你娃還是太嫩,往後要經歷的事情多著呢,要堅強呀!”

馬鳴點著頭說:“對著呢,聽你張姐的沒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王曉萍走向自己的辦公室,腦子裏亂糟糟的。


國慶日放假前,為了慶雙節,劉利豐邀請公司全體員工聚餐,晚飯後,又一起到附近一家KTV唱歌。

王曉萍五音不全,不喜歡唱歌,更不喜歡KTV亂七八糟的環境,本不願意去,但想著這是集體活動,自己剛來公司沒多久,個性不宜太張揚,就硬著頭皮跟進了包房。她不唱歌、不喝酒,只是給那些唱歌的同事鼓掌叫好。大家玩兒得很開心,豪飲高歌的都是些沒開車的,開車來的基本上都不太喝酒,劉利豐也沒有喝啥酒。王曉萍喝了一會兒茶水,覺得沒啥意思就想走,但是,大家的興致正高,張愛民也勸她出來玩兒就要盡興,她就不好意思開口告辭,難受地聽著眾人嘶吼,如坐針氈。玩到快午夜時分,大家都有點累了,便有人嚷嚷著散場,要回家睡覺。

到了KTV樓下,大家揮手告別,沒開車的都坐同事的車順道走了。這個時間段,公車早已停運。王曉萍打算在路邊等輛計程車回家。劉利豐喊她:“王曉萍,這麼晚了,你一個漂亮女孩子打車不安全,坐我的車吧。”

王曉萍不好意思地說:“不麻煩劉總了,我的住處離這裏不遠,打車也方便。”

劉利豐提高嗓門說:“不賞臉嗎?”

張愛民也勸王曉萍坐劉利豐的車,說道:“你整天為劉總服務,今天就享受一次劉總的服務吧。”

話說到這份兒了,再拒絕就顯得不近人情,王曉萍無奈地點點頭,笑著說:“那就麻煩劉總了。”

劉利豐去停車場把他的SUV開過來時,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下王曉萍獨自一人在路邊等待。她本想拉開後車門,坐到後排座椅。劉利豐一伸手,從裏面推開副駕駛車門。王曉萍只好坐上去,系好安全帶。

寬闊的大街上車輛很少,顯得空曠又寂靜。馬路兩側商鋪的霓虹燈閃閃爍爍。綠化帶裏高大的法桐上掛滿了五顏六色的彩燈。明亮的燈光靜靜地鋪灑在路面上,染成一條炫目的銀白絲帶。路燈杆上紅豔豔的中國結絢麗無比。

王曉萍夜晚很少出門,第一次見到西安的夜景如此美麗。

劉利豐車開得很慢,扭頭看了王曉萍一眼,問道:“你老家在武功,那你在西安有親戚嗎?”

王曉萍笑著搖搖頭,說道:“沒有。”

“那你住哪里呀?”

“我在甘家寨租了房子。”

“租金貴嗎,一個月多少錢?”

“一個單間,一月五百。”

“那還行,”劉利豐點點頭說道:“你好好在公司幹,等公司效益好了,爭取給你們這些年輕人發住房補貼。”

王曉萍感激地說:“那敢情好啊,我可得提前謝謝劉總。”

“你一個人住?”

“嗯。”

“你今年多大?”

“二十二歲”

“哦,”劉利豐表示很驚訝,問道:“你沒有男朋友嗎?”

王曉萍害羞了,低下頭,輕聲說道:“還沒談。”

劉利豐吃驚地看了她一眼,很不相信地搖搖頭說:“你騙我吧,你這麼漂亮,上大學怎麼會沒談戀愛?”

王曉萍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汽車在靜靜的夜裏行駛。王曉萍看著窗外。街道上的一切樹木和建築都在閃電般向後移動,如同飛逝的記憶。

“問你個私密問題,你不會介意吧?”

王曉萍不知道劉利豐要問什麼,看著他。

“你已是成年人,這麼大還沒有男朋友,難道沒有生理需求嗎?”

“啊!您說啥?”王曉萍怎麼也沒有想到劉利豐會突然問這麼一個令人面紅耳赤的問題,一時間頭腦有點發蒙,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劉利豐笑了笑,說道:“我這人愛亂開玩笑。我想現在大學生思想都比較前衛,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哦……是的……也不盡然,因人而異吧。”王曉萍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樣的話題,讓她感到很無趣,也很低級。

見王曉萍沉默不語,劉利豐猜想她一定是害羞了,就自我解嘲地說:“你我皆凡人,誰沒個七情六欲,有生理需求也正常。”

王曉萍沒有接他的話茬兒。

劉利豐似乎對這種話題興致很高,繼續談論這方面的話題。

王曉萍沒有料到劉利豐的話語越來越下流,這和他平日裏一本正經的樣子大相徑庭,堂堂公司的老總,怎麼能在一個年輕女孩子面前說這樣低俗的話?她不能接受這樣的玩笑,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不免有些氣憤,忍不住提高了嗓門,厲聲斥責道:“劉總,我尊敬您,也請您尊重我。您怎麼能說這樣過分的話,這是正常的玩笑話嗎?”

劉利豐見王曉萍生氣了,不僅沒有道歉,反而露出一副無賴嘴臉,反唇相譏:“你在我面前裝什麼清高?張愛民都得手了,我還不能開兩句玩笑嗎?”

王曉萍氣哭了,喊道:“請不要胡說八道,您今晚說的話,與您的身份極其不相符。”

見王曉萍哭出聲來,劉利豐才收斂起來,向她道歉:“對不起,我今晚喝多了,胡言亂語,請原諒。”

王曉萍在啜泣著:“劉總,請您尊重我。我不是您想像中的那種輕浮女孩。”

汽車行駛到甘家寨村口。劉利豐要把王曉萍送到家門口,被她嚴詞拒絕。王曉萍下車後,抹了把眼淚,跑進村子。

劉利豐下了車,望著王曉萍遠去的背影,喃喃道:“多美的一朵鮮花呀,要能得手,死了也值。”


第二天早上,王曉萍在單位見到劉利豐時,心裏很彆扭,如同吞下了千萬只蒼蠅那樣噁心。劉利豐看起來和往日一樣神采奕奕,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從此以後,除非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請示劉利豐或者找他簽字,王曉萍都會儘量躲著他,對這個公司老總既厭惡又害怕。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你永遠都想不到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會遇到什麼樣的垃圾人。王曉萍用一顆真誠善良的愛心去待人,不想招惹任何人,可是,你不惹人,別人卻要惹你。

早上九點多,王曉萍正在辦公室用電腦製作一份表格,突然聽見業務大廳一片嘈雜聲,像是吳麗和馬鳴在吵架。

馬鳴喊道:“你這不是欺負人嗎?看人家娃是新來的好欺負,是不是?”

吳麗的嗓門也高:“不是她,還能有誰?每天早上,她都是第一個來單位的,業務大廳的衛生都是她打掃的。你說我該不該懷疑她?”

聽吳麗這話好像是在說她,王曉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忙站起身,向辦公室門外張望著。

張愛民也起身走向業務大廳,詢問出了啥事情。

吳麗說她昨天下午下班時,把錢包落在了辦公桌上,今天早上來上班,錢包就不見了,懷疑是王曉萍拿了她的錢包。馬鳴憤憤不平,和她爭執起來。

張愛民勸解道:“這事情有啥好吵的,問問王曉萍不就清楚了。”

吳麗說:“她拿了,能承認嗎?”

王曉萍這時候也聽出來是怎麼回事,就走到大廳,來到吳麗跟前,說道:“吳姐,早上我第一個來單位,是我打掃的大廳衛生,但是我真的沒見你的啥錢包。你再好好找找,看放哪兒了。”

吳麗臉紅脖子粗地喊道:“我都找了半天了,就差掘地三尺了。你跟我說在哪里找?”

王曉萍也有些著急,說道:“你的錢包找不見,也不能說是我拿了。”

“聽聽,聽聽!賊不打自招了吧。”吳麗向大家喊道。

“你說話要負責任,不要冤枉好人。”王曉萍不能忍受這樣的屈辱。

“我冤枉你,你咋證明我冤枉你?”吳麗的氣勢咄咄逼人。

“張主任,咱單位大廳有監控攝像頭嗎?”王曉萍問張愛民,她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張愛民搖搖頭,說道:“有這想法安裝,但還沒有落實。”

吳麗一口咬定王曉萍是最大的嫌疑人,說道:“你說你沒拿,那你敢不敢讓我檢查一下你的包和辦公室抽屜?”

王曉萍理直氣壯地說:“我沒拿就是沒拿。你又不是員警,憑啥搜查我?”

這時候,劉利豐走過來,勸說吳麗:“人家娃都說了她沒拿。你搜人家包不合適,再好好找找吧。”

吳麗仍不願意退讓,嘲諷道:“你心虛了吧?不敢讓我看你的包。”

老實人的好脾氣也是有限度的。面對吳麗這個前輩、公司老總的紅人,在這個時候,王曉萍這個公司的新員工也不甘示弱,大聲喊道:“我再窮,也不會沒志氣到偷人錢包。你過來,讓你好好搜一搜。”說完話,王曉萍扭身走向自己的辦公桌。

“搜就搜,誰怕誰?”吳麗跟在王曉萍身後。

“哈哈哈……”馬鳴一陣怪笑也跟著走過去。

吳麗回頭看了馬鳴一眼,表情很怪異。

張愛民和劉利豐擔心事態擴大,影響不好,就一起跟進來。

王曉萍把自己的包打開,把裏面的東西都倒在辦公桌上,又把辦公桌的兩個抽屜都拉開,讓大家看個仔細。

吳麗沒看到自己的錢包,卻不肯認錯,仍在固執己見:“你又不傻,拿了錢包會放在辦公室嗎?”

劉利豐對吳麗的胡攪蠻纏忍無可忍,也是想給她找個臺階下,就訓斥說:“你講點道理,咋還非得把人家娃冤枉死,你憑啥認准了就是人家娃拿了你的錢包?”

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吳麗是煮熟的鴨子,全身都爛了,就只有嘴硬,說道:“她沒拿,那我的錢包呢,還能長腿飛了?”

王曉萍委屈地趴在桌子上哭起來。

劉利豐向大家擺擺手,說道:“大家都忙去吧。今天的事情就到這兒吧,以後誰都不要再提這件事情。”

吳麗悻悻地跟隨著大家一起回到業務大廳,還在四處找尋著自己的錢包。

劉利豐走到王曉萍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曉萍,大家相信你,希望你不要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今天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心裏肯定很亂,沒法安心工作。今天給你放假,你回家休息吧,調整好心態,明天早上以飽滿的精神狀態投入工作吧。”

王曉萍心裏憋屈,真不想在辦公室裏待著,聽了劉利豐這話,就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背著包回了甘家寨。

躺在床上,王曉萍想到自己最近在單位裏的遭遇,不禁一陣心酸,眼淚撲簌簌地流在枕巾上,想想還是當學生好,大家都單純省心,沒有這麼多的是是非非。

躺了半天,王曉萍想著心事,越想越煩悶,很想找人傾訴說一下,就給張麗娜打了個電話,約她一起去大雁塔廣場玩。張麗娜說剛好今天沒啥事,請個假就可以出來。

一個小時後,兩人在陝西歷史博物館附近見了面,到了吃飯地點,就走進一家面館,各吃了一碗刀削麵,然後向大雁塔廣場走去。一路上,王曉萍向張麗娜訴說了在單位裏受到老總騷擾以及同事造謠誣陷的煩惱。

“唉,”張麗娜一聲歎息,深情擁抱了王曉萍一下,說道,“這就是真實的社會眾生相。走出校園,我們面對的最大困難不是做事情,而是做人,與人相處。”

王曉萍點點頭,說道:“我們踏入社會就意味著要經歷現實生活中的各種艱難險阻,現在看來,還是待在校園裏讀書才是真的輕鬆愉快。我很想再回到學校裏去努力讀書。”

王曉萍說自己工作這兩個多月以來,心力交瘁,真的太累了,有點堅持不下去,都想辭職算了。

張麗娜鼓勵她:“你這才工作了幾個月,可不能打退堂鼓,再苦再難都要堅持下去。人不能一輩子都待在校園裏讀書,讀書的最終目的是要把知識轉化為生產力,以促進社會的發展和進步。人總得走向社會,面對生活。社會是個大熔爐,不僅會提升我們的工作能力,而且會磨煉我們的意志,增強我們抵禦挫折的抗擊打能力。溫室裏的花朵終究是不能長久盛開的。”

王曉萍把心裏的苦水向好朋友吐出後,感到痛快多了。一份幸福兩個人分享,就變成了雙份幸福;一份苦惱兩個人分擔,就變成了半份苦惱。她倆在大雁塔廣場走了一下午,聊了一下午。委屈傾訴完了,王曉萍的心情立馬輕鬆愉快了很多。

在張麗娜的勸說下,王曉萍這才下定決心繼續留在公司裏。可是,不久後發生的一件事,讓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辭職。


十一月份下旬,西安已經很冷了。從前一天晚上開始,西北風就一直在怒吼著,用力撕扯著法桐枝頭那最後幾片枯黃的葉子。天灰濛濛、陰沉沉的。午飯後,包穀糝子般大小的雪粒就紛紛揚揚地從天而降。這是這個冬天的首場雪,來得比往年要早很多。

臨下班時,馬路上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經過車輛的碾軋,如沙粒般的積雪變成了黑灰色,污穢不堪,只有樹枝上、綠化帶裏的灌木叢和草地上還保留著雪花的潔白本色。

下雪天路滑,出行不便,公司裏的員工都著急忙慌地趕時間下班回家,不大會兒工夫,業務大廳裏就空無一人了。張愛民起身說:“曉萍,下雪天,公車人擠人,很難等。你忙完早點回家吧。我先走了。”

王曉萍點點頭,說道:“您先走吧,我把這幾份檔列印完就走,明早一上班要交給劉總。”

目送著張愛民走出辦公室,王曉萍低頭繼續打字。

平日裏工作並不多,很少需要加班,今天的事情一大堆,忙了一天都沒有完。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有一遝檔沒打完。她抬頭向窗外望去,已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透過窗外璀璨奪目的燈光,她看到漫天飛舞的雪花下得更緊、更密了。

正當王曉萍專注地盯著檔看時,兩條臂膀猛地從背後環抱住她。一雙大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胸部,隔著毛衣使勁揉搓起來。

“啊……誰?”王曉萍大驚失色,忙掙扎著站起身,雙手用力氣去試圖掰開那兩只按在她胸前的大手,扭頭一看,是劉利豐那張因欲火攻心而扭曲變形的醜臉。

“劉總,您要幹什麼,快鬆手!”王曉萍喊叫著,怎麼都掰不開劉利豐那雙有力的大手。

“萍,我喜歡你……你就……你就跟哥好一回吧,解一下哥的心焦。”劉利豐因為情緒激動,說話發出顫音。

“劉總,您是有家室的人,請您自重,快撒手,再不鬆手,我喊人了!”王曉萍用力把身體向後拱,企圖掙脫開,但是劉利豐把她抱得很緊,根本掙脫不開。

“你叫也沒用,”劉利豐喘著粗氣說:“我把公司大門關了,整個大樓裏只有咱兩個人。你叫喊是沒人能聽見的。”說著話,劉利豐的雙手還沒有停下來,把王曉萍都捏疼了。

王曉萍掙脫不開,只得怒罵:“你無恥,你流氓!”

劉利豐卻笑著說道:“你只要聽我的,明天這公司都是你說了算。”說話間,右手摸索著去扯王曉萍的褲帶。

王曉萍知道在劫難逃,這時候,她反而冷靜下來,不喊不叫了,語氣柔和地說:“劉總,您想幹這事情好說。這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可是你不能就在這裏和我……畢竟,這是我的第一次,不能太隨便。”

見王曉萍不再掙扎了,劉利豐鬆開手,笑著說:“這就對了。哥剛才心急了,只要你同意,咱現在去吃飯,晚上在酒店開個房。”

王曉萍系好褲帶,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背上包,關了燈,跟隨劉利豐出了門。她雙腳踏出單位大門,見劉利豐正彎腰鎖大門,就在他的屁股上猛踹一腳,罵道:“你去死吧,你這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隨即,王曉萍扭身跑了。

王曉萍回到甘家寨,顧不上吃飯,徑直回房,沒有開燈就關上門,倚靠在門上,心裏砰砰亂跳,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現在想想真感到後怕,要不是自己剛才機智,可能就遭了那個流氓的毒手了。

這時候,急促的手機鈴聲響了,王曉萍拿出手機一看,是劉利豐打來的,她立馬掛斷了,翻看手機,有五六個未接來電,都是劉利豐打的。她不想再聽見那令人噁心的聲音,就把那個手機號列為黑名單。

不一會兒,手機來了微信資訊,是劉利豐發來的道歉短信:對不起,請原諒我剛才的粗魯。我是真的喜歡你,我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請體諒我的一片真情。你好好睡一覺,把今晚的一切忘掉吧。我希望明天早上見到的,依舊是一個朝氣蓬勃的王曉萍。

要不要回復呢?王曉萍猶豫了:回復吧,覺得噁心;不回復吧,心裏這口怨氣出不來,憋在胸中真難受。王曉萍思考了片刻,還是回復了:你的所作所為令人不齒,你要為此付出代價。我是不會再去你那個骯髒的地方上班了。

劉利豐馬上回復她:我願意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可以補償你。你說要啥,多少錢?你開口,只要你答應跟我好,咋都行。

見劉利豐還不死心,王曉萍怒火中燒,回復道:你不要癡心妄想。我要啥?我要報警,我要法律制裁你。

王曉萍真想去派出所報警,平白無故遭到劉利豐這樣的侮辱,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

很快,劉利豐又發來了道歉資訊:求求你千萬不要報警,我媳婦現在懷孕了。如果我進去了,她和她肚子裏的娃可咋辦呀?

看了一眼資訊,王曉萍沒有理睬。她懶得回復,嫌髒了自己的手。

劉利豐又發來一條微信:你要報警,我是不會承認這件事情的。你沒有受啥傷,也沒有吃啥虧,手裏又沒有證據,員警也不能把我咋樣。你還沒有結婚,這種事情鬧大了,傳出去對你名聲沒啥好處。你好好思量,我勸你不要報警。

這條微信觸動了王曉萍。她躺在床上想著該怎麼辦?她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她是個要臉面的女孩,一直潔身自好,把名譽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尤其是對她這樣的未婚女子來說,有個好名聲那可比美玉還要珍貴。的確,自己沒受到啥傷害,只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報啥警,算了吧。她再不想見劉利豐這個大壞蛋了,怎麼辦?辭職不就行了,惹不起還躲不起了?

想著想著,王曉萍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王曉萍渾身無力,感覺到很疲憊,賴在床上不想起來。

快十點鐘了,張愛民打來電話。王曉萍沒有接聽,她現在一想到單位,眼前就浮現出劉利豐那張令人噁心又讓她害怕的面孔。

過了片刻,她覺得張愛民這人不錯,對她很照顧,就算是不接聽人家的電話,出於禮貌,至少也應該發個微信吧。這樣想著,她拿起手機,給張愛民發了微信:張主任,您好!感謝您三個多月來對我的照顧和幫助,因為我個人原因,我決定從今天辭職,未完成的工作麻煩您代勞,謝謝。

張愛民立刻回復:公司打算春節後和你簽勞動合同,現在辭職挺可惜的。你有什麼困難,到單位來說明情況,看我能否幫助你解決。

王曉萍回復:我暫時不能去單位,敬請諒解。

張愛民回復:多保重,有時間請來單位辭行。

王曉萍回復:謝謝。


自從國慶日假期回過一趟老家,有一個多月沒有回家看望媽媽了。王曉萍想媽媽了,回家吧,立刻行動。

王曉萍給媽媽打了電話,說現在準備出門回家了,簡單收拾一下,就向城西客運站趕去。

王曉萍回到家的時候,華素已經給女兒做好了糊糊面,就是在包穀糝子裏煮上細麵條,炒好各種蔬菜倒進鍋中熬煮。這種飯熱熱乎乎,味道鮮美,最適合冬季冷天食用,既能養胃,又能暖身,是武功農村人寒冬臘月最喜愛的美食。

“天底下還是媽媽做的飯最香。”王曉萍一邊吃著香噴噴的飯,一邊不住嘴地感歎著。

“吃了一輩子媽媽做的飯,還沒吃夠?”華素看著女兒狼吞虎嚥的樣子,嗔罵道:“瞧你吃沒個吃相,以後咋尋婆家呀?”

王曉萍美美吃了兩大碗糊糊面,熱得額頭和鼻尖都冒了汗。

艾米滿臉不屑地說:“你現如今都是大城市裏的白領,啥山珍海味沒吃過?就那爛糊糊面,倒有個啥吃頭兒,還一碗又一碗的。”

王曉萍正要張嘴反駁嫂子,媽媽朝她搖搖頭,她便不作聲了。

華素不想讓姑嫂兩個紅臉,就岔開話題問道:“今天不是節假日,你咋回家了?”

王曉萍怕媽媽擔心,就沒有說辭職的事情,隨口說道:“這幾天單位不忙,沒啥事情,領導給我放了幾天探親假。”

華素說:“那人真好,你可要給人家好好幹工作。”

艾米咧著嘴說:“你這城裏人挺好的啊,放假不上班,扣工資不?”

王曉萍不想得罪嫂子,就笑著說:“不扣工資。”

艾米說:“到底是把書念成了,神氣得很。現在你沒結婚,還能常回家看看,以後成了家、立了業,怕是咱這窮家破廟的,請都請不回來你這尊大神了。”

王曉萍聽出嫂子話裏帶著諷刺,便裝傻笑著說:“這屋永遠是我最牽掛的家,不管走得多遠,我都要常回來看看。”

和嫂子說不到一塊兒,又不得不和睦相處,王曉萍在家裏很不暢快,怕媽媽疑心她工作上的事情,在家陪媽媽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王曉萍就回到了西安。

剛辭職,新工作一時間還沒有著落,王曉萍心裏挺煩的,沒事幹,就先看看考研和考公務員的書吧,今年沒有準備好,明年再報考吧。快到年底了,工作也不好找,開春後,先找個工作邊幹邊學習備考吧。生活有了目標,日子就過得快樂。

十一
眨眼間,到了冬至。

王曉萍手裏拿著那二百五十元的工資單,她非常生氣,這明顯就是劉利豐在欺負人嘛。

王曉萍走進總經理辦公室,隨手掩上門。劉利豐正靠在軟椅的高靠背上看著手機,抬頭看見王曉萍,起身尷尬地笑著說道:“你辭職也不打聲招呼。我還想給你辦個離職宴呢。”

王曉萍表情冷漠地說:“那倒沒必要。我想知道為啥我上月工資才二百五十元,這是啥意思,羞辱人嗎?”

劉利豐皮笑肉不笑地說:“你上月下旬有近十天沒來吧?”

反正都辭職了,王曉萍也不怕和劉利豐撕破臉,理直氣壯地說:“我一月工資三千五百塊,就算十天沒上班,那也應該給我發三分之二的工資。這咋算都不會是二百五十元呀?劉總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連這賬都不會算?”

說了這話,王曉萍定定地看著劉利豐,心想我也羞辱一回你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

劉利豐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惱羞成怒地高聲喊道:“你不請假,私自曠工十天,耽誤了我多少工作,沒讓你賠償就不錯了,能給你二百五十元,已經是很照顧你了,你還想咋?”

“憑啥?”王曉萍的嗓門也大起來。

“憑的是公司的規章制度。”劉利豐面目變得猙獰起來,瞪圓了一雙小眼睛,說話也特別凶。

“制度在哪里?讓我看看。”王曉萍毫不示弱。

“我讓你看。”劉利豐站起身,沖到王曉萍面前,猛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一腳踹在她的小腹上,罵道:“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不識抬舉的東西。我叫你給我耍清高,叫你給我牛!”

王曉萍毫無防備,被踹倒在地,未等她爬起身,劉利豐轉身從櫃子背後拿出一根鋼管,在王曉萍頭上惡狠狠地打了一下。

“救命!”王曉萍只覺得頭頂鑽心疼痛,大聲哭喊起來,用手捂住頭,鮮血順著毛線帽子流下來。她的手立刻被染紅了。

業務大廳裏的幾個同事,還有李紅,聽到呼救聲,一齊跑進來。劉利豐發瘋般地對他們擺擺手,喊道:“這裏沒有你們啥事情,你們都出去。”

他們看了一眼坐在地上號哭的王曉萍,又看了看劉利豐,誰也不敢說啥,都默默地走出去。

王曉萍站起身想要離開。劉利豐伸手攔住她,厲聲喝道:“不要動,動一下,我弄死你!”

王曉萍被嚇住了,邁不開腿。

劉利豐轉身從辦公桌抽屜裏拿出一把二十釐米長的尖刀,在王曉萍面前比畫著,威脅道:“信不信我弄死你都沒人知道?”

王曉萍大腦一陣發蒙,心想今天危在旦夕,劉利豐手裏有刀,還是不要激怒他為好,便口氣軟下來,乞求道:“劉總,我頭流血了。你讓我去醫院包紮一下吧。”

這時候,劉利豐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手裏揮舞著尖刀,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現在服軟了,知道害怕了,你想走,沒那麼容易。我問你報警不?”

王曉萍搖搖頭。

劉利豐得意地笑了:“算你識相,早知如此,你何必當初?你早如了我的意,何至於今天會頭破血流!”

劉利豐威脅道:“你要敢報警,我不會放過你家裏人。”

又僵持了很長時間,劉利豐才讓王曉萍離開了。

一離開這個魔窟,王曉萍就去附近一家醫院做檢查,頭部縫了五針。醫生診斷她是輕微腦震盪、頭皮挫傷,所幸沒有傷到頭骨,不用住院。醫生給她開了幾瓶藥,讓她回家靜養。

王曉萍走出醫院,一股無形的巨大冷氣立刻從四面八方緊緊包圍了她。今天可真冷啊!這種寒冷深入骨髓、痛徹心扉。王曉萍不禁渾身瑟瑟發抖,想到正是由於自己的軟弱,才一次次地助長了劉利豐的囂張氣焰。倘若她在第一次受到騷擾時就勇敢地報警,或許她今天就不會受到這樣的傷害。對!不能再向邪惡低頭了,她要勇於鬥爭,保護自己,她相信,烏雲遮不住太陽。於是,她拿出手機,撥通了110。

飛揚的雪花更大了,密密麻麻地如同天上撒下了米糠。白茫茫一片,除了雪,一切都變得影影綽綽。

王曉萍大腦一陣發蒙,心想今天危在旦夕,劉利豐手裏有刀,還是不要激怒他為好,便口氣軟下來,乞求道:“劉總,我頭流血了。你讓我去醫院包紮一下吧。”

這時候,劉利豐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手裏揮舞著尖刀,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現在服軟了,知道害怕了,你想走,沒那麼容易。我問你報警不?”

王曉萍搖搖頭。

劉利豐得意地笑了:“算你識相,早知如此,你何必當初?你早如了我的意,何至於今天會頭破血流!”

劉利豐威脅道:“你要敢報警,我不會放過你家裏人。”

又僵持了很長時間,劉利豐才讓王曉萍離開了。

一離開這個魔窟,王曉萍就去附近一家醫院做檢查,頭部縫了五針。醫生診斷她是輕微腦震盪、頭皮挫傷,所幸沒有傷到頭骨,不用住院。醫生給她開了幾瓶藥,讓她回家靜養。

王曉萍走出醫院,一股無形的巨大冷氣立刻從四面八方緊緊包圍了她。今天可真冷啊!這種寒冷深入骨髓、痛徹心扉。王曉萍不禁渾身瑟瑟發抖,想到正是由於自己的軟弱,才一次次地助長了劉利豐的囂張氣焰。倘若她在第一次受到騷擾時就勇敢地報警,或許她今天就不會受到這樣的傷害。對!不能再向邪惡低頭了,她要勇於鬥爭,保護自己,她相信,烏雲遮不住太陽。於是,她拿出手機,撥通了110。

飛揚的雪花更大了,密密麻麻地如同天上撒下了米糠。白茫茫一片,除了雪,一切都變得影影綽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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